第177章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吕茅在府里听着隔壁西门府闹了一夜。

　　心知来旺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该提醒的已经提醒了，既然没躲过那就是他该受的。

　　受着吧！

　　次日，天刚蒙蒙亮，西门府的大门便悄然开启。

　　来宝奉了西门庆之命，怀里揣着两个红封，里面各是十两雪花银，又命人抬着一百石米面的礼单，径直送往提刑院正堂夏提刑和贺千户的府上。

　　那夏提刑是何等精明人物，见了这清晨送来的厚礼，心中立刻如同明镜一般。

　　西门庆这是要借他的手，料理一个“不懂事”的家奴了。

　　他捻须微笑，不动声色地收下了礼物，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不多时，来兴儿果然押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神色萎靡的来旺来到了提刑院。

　　他躬身将昨夜炮制好的诉状呈上。

　　来旺刚想喊冤，夏提刑把惊堂木重重一拍，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厉声喝道：“大胆刁奴！背主忘恩，持刀行凶，证据确凿，还敢上堂！来人啊！先与我重打二十杀威棒，煞煞他的刁顽之气！”

　　如狼似虎的衙役应声上前，将来旺按倒在地，剥去下衣，那水火无情棍带着风声，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臀腿之上。

　　“啊——！冤枉啊——！”

　　来旺疼得撕心裂肺，起初还能惨叫几声，待到二十棍打完，已是皮开肉绽，气息奄奄，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伏在地上如同一条濒死的鱼。

　　夏提刑这才慢条斯理地拿起诉状，装模作样地看了看。

　　看完冷声道：“下跪囚徒，西门大官人状告你赌输主银，持刀弑主，你可知罪？”

　　来旺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脸上混着汗水、泪水和泥土，嘶哑着声音哭诉道：“青天大老爷……冤枉！天大的冤枉啊！是那西门庆……他先强行霸占了小人的妻子宋慧莲……小人心中不忿，多喝了几杯，口出怨言是有的……但绝无行凶之心！昨夜……昨夜是小人听得妻子被他非礼，前去寻找，却中了他设下的圈套！那朴刀是小人房中之物，是被他们偷去栽赃！那六百两银子，也只有二百两是真，其余都是锡锭，也是他们调包陷害！求青天大老爷明察啊——！”

　　他将满腹冤屈和盘托出，只盼这堂上的官老爷能有一丝清明。

　　夏提刑听完，非但没有半丝动容，反而勃然大怒。

　　又将惊堂木拍得山响：“放肆！好个刁滑的奴才！分明是你自己昧了良心，赌输了主家银子，见财起意，想要杀害主家，如今人赃俱获，还敢攀扯主家，污人清白？！看来不用大刑，你是不会招认了！”

　　“来人！上夹棍！”

　　一声令下，那冰冷的夹棍便套上了来旺的十指。

　　衙役们发声喊，两边用力一收！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从堂上爆发出来，来旺只觉得十指连心，痛彻骨髓，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

　　鲜血顺着夹棍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染红了地面。

　　“我……冤……”

　　他想喊冤，却只剩下破碎的气音。

　　夏提刑见他仍不“认罪”，冷哼一声：

　　“再打！”

　　衙役们松开夹棍，又将奄奄一息的来旺拖过来，摁倒在地，抡起板子，又是结结实实的三十大板落下。

　　直打得来旺下半身血肉模糊，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在那里。

　　夏提刑见火候已到，这才满意地挥挥手：“将这背主行凶的恶奴押入大牢，严加看管！退堂！”

　　两名狱卒上前，如同拖死狗一般，将彻底昏死过去的来旺从冰冷的地面上拖起，在一片血腥气中，拖向了那暗无天日的监牢。

　　这场所谓的“审判”，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

　　公道？

　　在这权势与银钱交织的罗网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

　　话说宋慧莲自从来旺被扭送官府，如同被抽走了主心骨，万念俱灰。

　　她回到那冷清清的屋里，想着来旺此去凶多吉少，皆是因自己与西门庆的孽缘而起，又想到西门庆如此心狠手辣，翻脸无情，自己日后还不知是何等下场，真真是悔恨交加，了无生趣。

　　她自此便水米不沾牙，头也不梳，脸也不洗，整日里只是呆呆地坐着，或是倒在炕上默默流泪，眼看着形容憔悴，气息奄奄。

　　竟是要寻短见的光景。

　　这情形被来宝瞧在眼里，他虽也是西门庆的仆人，但见宋慧莲可怜，心中有些不忍，便悄悄将这事禀告了正房大娘吴月娘。

　　吴月娘虽不喜宋慧莲与西门庆勾搭，但毕竟心肠软些，又怕真在府里闹出人命，传出去不好听。

　　便寻了个机会对西门庆劝道：“官人，那来旺不过是个糊涂奴才，不听使唤，你打他骂他一顿，哪怕撵出去都使得，何苦惊动官府，弄出这般大动静？如今他媳妇宋慧莲在家里不吃不喝，眼看要寻死，若真死了人，岂不又是麻烦？你好歹也顾些体面。”

　　西门庆正为摆平了来旺而自得，听了月娘的话，很是不耐烦。

　　挥手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这等心怀叵测、敢弑主的恶奴，不送官严办，日后如何管教下人？休要在此聒噪！”

　　吴月娘见他听不进去，也只得叹息作罢。

　　西门庆虽嘴上强硬，却也怕宋慧莲真个死了，一来少了个可心的玩物，二来面上也不好看。

　　他便又使出了哄骗的手段，来到宋慧莲房中。

　　只见宋慧莲云鬓散乱，花容憔悴，躺在炕上如同没了魂魄一般。

　　西门庆假意叹息，坐在炕边说道：“我的儿，你何苦这般作践自己？我送他来旺去官府，不过是借官府的势吓唬吓唬他，挫挫他的野性，哪里就真要把他怎样了？我早已上下打点妥当，夏提刑也是相熟的，他一板子也不会挨，每日好饭好菜伺候着，就关他几日，让他静静心。等他真心悔过了，我自然就把他放回来，答应他的银子照给，生意照做。你这般不吃不喝，若是亏空了身子，叫我心里怎么过得去？”

　　宋慧莲听了，将信将疑。

　　她微微睁开眼，声音虚弱：“你……你说的是真话？他……他果真没吃苦头？”

　　“我怎会骗你？”

　　西门庆见她开口，立刻保证，“你若不信，我叫每日去送饭的来宝来回你话！再不然，让贲四娘去亲眼看看，回来告诉你！”

　　说罢，西门庆果然又叫来贲四娘，当着宋慧莲的面吩咐她去衙门看看来旺情况，并“如实”回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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