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河决堤

　　青岚城的残火尚未熄灭，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天赐站在城楼最高处，指尖金焰明灭不定。整整一夜，他都在用焚天剑诀的余温烘烤着城墙裂缝——这是唯一能暂时加固城防的方法。

　　将军！小荷踏着焦黑的台阶奔来，额间火焰纹比昨日更加鲜艳，斥候回报，赵无极退兵三十里，却在洛河上游筑坝蓄水！

　　天赐手指一顿，金焰溅落在砖石上。

　　他要水淹青岚城？

　　不止。小荷展开羊皮地图，指向三条交汇的水系，若同时决堤，半个北境都将成为泽国。

　　天赐瞳孔骤缩。洛河下游有十七个村落，近十万百姓！

　　传令，立刻疏散下游村民。

　　来不及了。小荷声音发紧，探子看到他们在坝上贴了符咒，像是......

　　催雨符。天赐冷冷接话。

　　两人同时抬头。原本晴朗的晨空，此刻已聚集起铅灰色云团。那不是自然形成的雨云，而是带着仙家气息的劫云——来自天庭的催雨术！

　　赵无极哪来的仙符？小荷惊怒交加。

　　天赐没有回答。他望向云层深处，仿佛能穿透九重天，看到那个端坐瑶池的身影。

　　王母。

　　九重天外，天河堤岸。

　　九公主赤足站在白玉砌成的堤坝上，素白裙摆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指尖凝着一滴金红色血珠，正缓缓渗入堤坝缝隙。

　　殿下三思！青娥跪在后方哭求，私放天河弱水是形神俱灭的大罪啊！

　　九公主恍若未闻。她透过云镜看着人间景象——赵无极的军队正在摧毁最后三道堤坝，而天赐带着燎原军在下游拼命疏散百姓。

　　太慢了。

　　凡人的脚程，如何跑得过滔天洪水？

　　我儿不能死。九公主轻声道，哪怕......

　　她并指如刀，划开腕间血脉。金红色仙血喷涌而出，在堤坝上蚀出蛛网般的裂痕！

　　轰——

　　天河弱水冲破桎梏，化作万丈瀑布倾泻而下！

　　第一滴雨落下时，天赐正在帮老妇人搬粮袋。

　　那雨滴砸在手背上，竟烫出青烟。

　　弱水？！他猛地抬头。

　　原本灰暗的云层突然泛起七彩霞光，紧接着天穹裂开一道狰狞缺口。银白色的天河之水如巨龙扑向人间，却在半空被无形屏障阻隔，化作暴雨倾盆而下！

　　是天庭的防护大阵。小荷脸色惨白，弱水被稀释了......

　　但这的雨水依然致命。

　　被淋到的百姓开始惨叫——皮肤溃烂，口吐白沫。田间作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连夯土城墙都在雨水冲刷下软化坍塌！

　　回城！所有人回城！天赐怒吼着撑开火焰屏障，小荷，带百姓去高地！

　　他纵身跃向最危险的南城门。那里地势最低，已有浑浊的洪水灌入。几个孩童被困在摇摇欲坠的草屋房顶，哭喊声被雷雨淹没。

　　抓紧！

　　天赐踏着洪水冲去，却在半途被一道金光击中后背！

　　噗——

　　他喷出一口金血，踉跄跪地。回头望去，赵无极站在山崖上，手中诛仙弩还冒着青烟。

　　逆贼！赵无极的冷笑穿透雨幕，这洪水就是你引来的天罚！

　　话音未落，第二支诛仙箭已破空而来！

　　天赐正要闪避，洪水突然掀起巨浪，化作水龙吞没箭矢。更不可思议的是，所有淋到的百姓，身上溃烂竟开始愈合！

　　这是......

　　天赐怔怔望向天空。天河之水仍在倾泻，却在接近地面时分裂成两股——致命的弱水被无形力量牵引着涌向朝廷军营，而落在百姓身上的，变成了甘霖般的治愈灵雨！

　　能做到这种精准操控的，天上地下只有一人......

　　娘......

　　瑶池剧震，玉盏倾覆。

　　王母看着水镜中的景象，指尖掐入掌心。天河弱水正在人间肆虐，本该是生灵涂炭，却被九公主以本命精血为引，硬生生分出善恶两道水流。

　　陛下！月老踉跄奔入殿中，九天玄女已带兵去天河堤岸，但殿下她......

　　剜心了。王母声音冰冷。

　　水镜画面切换——天河堤岸上，九公主心口插着半截玉簪，金红色心血顺着簪子流入弱水。正是这蕴含天罚血脉的心血，让弱水有了辨善恶的灵性！

　　值得吗？王母轻声自语，为了个孽种......

　　她突然抬手打碎水镜，凤冠上的珠玉叮当作响：传旨！瑶姬私放天河，触犯天条，即刻剥夺仙籍，永世不得......

　　话未说完，殿外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天河堤坝......彻底崩塌了。

　　九公主跪在溃堤边缘，长发尽白。

　　她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双手，苦笑一声。剜心续命终究是禁术，何况她还同时对抗着天庭的防护大阵。

　　值得。

　　她对着虚空轻语，仿佛天赐能听见。

　　九天玄女率领十万天兵降临云端，雷霆般的怒喝震得弱水倒卷：瑶姬！你可知罪！

　　九公主艰难地站起身，心口的玉簪嗡嗡震颤。每说一个字都有金血从唇角溢出：我儿......不是罪......

　　冥顽不灵！九天玄女掷出捆仙索，奉王母法旨，剥夺汝之仙籍！

　　金光贯体而过，九公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一根晶莹剔透的仙骨被硬生生抽出脊背，在空中碎成漫天光点！

　　仙骨离体的刹那，天河弱水彻底失控。

　　滔天巨浪吞没了九公主单薄的身影，也冲毁了人间最后一道防线......

　　青岚城已成汪洋中的孤岛。

　　天赐站在城墙最高处，看着不断上涨的水位，胸口剑印灼痛如烙。就在刚才，他清晰感应到九公主的气息......消失了。

　　将军！下游村庄全淹了！小荷拽着个湿漉漉的孩童跃上城头，水位还在涨！

　　天赐机械地点头。他的神识正顺着弱水逆流而上，看到无数惨状——百姓在洪水中挣扎，朝廷军却在山崖上射杀试图攀爬的灾民！

　　更远处，赵无极站在法坛前狞笑，手中捧着一颗幽绿色的珠子。所有死于洪水的怨灵，都被那珠子吞噬......

　　鬼帝的聚魂珠......天赐终于明白这场洪水的真正目的。

　　他低头看着掌心燃烧的金焰，突然纵身跃入洪水！

　　将军！

　　在众人惊呼中，天赐的躯体轰然炸裂，化作万千火流星坠向四面八方。每簇火焰落到水中，都化作一个火焰分身，捞起落水者送往高地。

　　小荷怔怔看着这幕，突然想起九公主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

　　告诉他......天罚非罪......人心即天......

　　她抹了把脸，额间火焰纹大亮：燎原军听令！全力救人！

　　弱水深处，九公主缓缓下沉。

　　失去仙骨的她，此刻与凡人无异。冰冷的水流灌入鼻腔，意识逐渐模糊......

　　忽然，一双手托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傻妹妹。

　　九公主艰难地睁眼，对上一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王母！

　　不，此刻的她没有戴凤冠，额心也没有那个字纹，只是......一个穿着素衣的女子。

　　姐姐......九公主想说话，却吐出一串气泡。

　　素衣女子叹息着将一颗明珠塞入她口中：你的仙骨，我收走了。但这颗堕仙泪，能保你七日性命。

　　她轻抚九公主苍白的面颊：去吧，你儿子需要你。

　　弱水分开一条通路，素衣女子的身影渐渐消散。最后一刻，九公主听见她低声呢喃：

　　替我......看看他......

　　三日后，北境高地。

　　天赐看着绵延数十里的灾民营地，喉结滚动。他耗尽仙力凝聚的三千火焰分身，此刻已全部消散。

　　将军，统计出来了。小荷捧着竹简的手在发抖，淹了十二城，死伤超过......

　　不必报了。天赐打断她，朝廷那边？

　　赵无极反咬一口，说洪水是您引来的。小荷咬牙切齿，各地都在传......天罚之子触怒天庭，导致生灵涂炭。

　　正说着，营地突然骚动起来。

　　就是他！一个瘸腿老汉指着天赐怒吼，我亲眼看见他放火烧了堤坝！

　　人群瞬间沸腾，烂菜叶和石块雨点般砸来。

　　灾星！滚出去！

　　天杀的魔头！还我儿子命来！

　　天赐不躲不闪，任凭额角被石块砸出血痕。他理解这些人的愤怒——在绝境中，总要有个发泄仇恨的对象。

　　小荷气得火焰纹通红：你们瞎了吗？是将军救了......

　　小荷。天赐按住她肩膀，摇了摇头。

　　他转身走向营地边缘的孤崖，那里站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我知道是你。天赐冷冷道，玄阴。

　　女人转过身，冰蓝色长发间果然藏着白骨发饰。她掌心悬浮着一滴幽绿色的水珠，里面困着无数扭曲的人脸——灾民的怨念！

　　师姐拼上性命救的人，转眼就恨你入骨。玄阴仙子轻笑，值得吗？

　　天赐突然出手，金焰直取她咽喉！

　　玄阴化作冰雾消散，怨念水珠却留在原地。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月圆之夜，归墟相见......鬼帝大人等着收你的天罚之血呢......

　　天赐捏碎水珠，任由怨气侵蚀手掌。

　　他望向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月亮——

　　还有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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