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御前陈情析三诡，镜花水月终显形

　　含元殿，肃杀依旧。

　　龙涎香的馥郁也压不住那股无形的、沉甸甸的紧张。文武百官分列两班，目光复杂地聚焦在丹陛之下。波斯副使索罗斯脸色铁青，眼神怨毒地瞪着前方。内侍省少监高全则垂首侍立一旁，脸色苍白，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额角的冷汗在殿内烛火下闪着微光。殿中，沈砚与林岚并肩而立，身前摆放着三样关键证物：一个盖着素绢的白瓷盘（内盛焦尸口鼻腔提取物）、一个特制的铜制小灯盏（盛有微量镁粉）、以及一卷摊开的匠作监物料申领记录（鲁大成申领磁石及高全签批条赫然在列）。

　　玄宗高踞御座，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七日之期已过大半，长安妖女流言愈演愈烈，波斯使团步步紧逼，他需要真相，更需要一个足以平息各方怒火的交代。

　　“沈卿，林卿。”皇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压抑的威严，“七日之期将至。妖影惑众，祭司惨死，流言汹汹。今日御前陈情，你二人…可有所获？” 他的目光扫过沈砚和林岚，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回陛下！”沈砚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响彻大殿，“臣与林司药，夙夜匪懈，详查此案。现已查明，沉香亭阿胡拉大祭司之死，绝非神力反噬，更非林岚所为！此乃一场精心策划、环环相扣的谋杀！其手段之诡谲，用心之险恶，令人发指！其核心，在于三重诡计！”

　　“三重诡计？”玄宗眉头微挑，殿内群臣也竖起了耳朵。

　　“正是！”沈砚目光如电，扫过脸色剧变的索罗斯和高全，朗声道：“第一重诡计：死后焚尸，伪装神罚！”

　　他猛地掀开白瓷盘上的素绢，露出盘中那微量的、焦黑的提取物：“此乃林司药亲验阿胡拉焦尸所得！其口腔、鼻腔深处，乃至咽喉，竟无丝毫吸入性烟灰炭末沉积！此铁证如山，无可辩驳地证明——在烈焰焚身之时，阿胡拉早已停止呼吸！他是在火焰燃起之前，便已遇害！所谓‘凭空自燃、神力反噬’，不过是凶手为掩盖谋杀真相、嫁祸林岚而精心炮制的假象！”

　　殿内一片哗然！质疑的目光纷纷投向索罗斯！索罗斯脸色煞白，强辩道：“荒谬！此等细微之物，谁能辨清？焉知不是被大火烧尽了？！”

　　“烧尽？”林岚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法医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她上前一步，指着瓷盘，“陛下，诸位大人请看。高温焚烧，确可焚毁大部分组织，但吸入性的烟灰炭粒，其成分与人体组织不同，性质更为稳定，常会以微小颗粒形态，深深嵌入呼吸道深处湿润的粘膜皱褶之中，形成独特的‘生活反应’痕迹！即使粘膜炭化，这些嵌入的颗粒也难以被彻底焚毁或清除！阿胡拉呼吸道深处如此‘干净’，唯有一种解释——他死前，未曾吸入那致命浓烟！”

　　她的解释清晰、专业、无可辩驳！连之前质疑的老御史也哑口无言，面露沉思。玄宗看着那瓷盘中的证据，微微颔首，眼中的凝重稍缓。

　　“好！”沈砚趁势追击，声音更加洪亮，“第二重诡计：镁粉爆燃，制造妖火！”

　　他拿起那个特制的铜制小灯盏，转向林岚。林岚默契地取出一小撮银白色的镁粉，置于灯盏中心凹槽内。

　　“诸位请看此物。”沈砚指着镁粉，“此乃‘镁粉’，一种极其活跃的金属粉末！其特性——” 他示意林岚点燃一支细小的火折。

　　“嗤啦——！”

　　火苗刚一接触镁粉！

　　“轰！”

　　一团刺目至极、惨白中带着幽蓝、瞬间爆发的火焰猛地从灯盏中腾起！亮度之强，竟让殿内烛火都黯然失色！热浪扑面而来！火焰来得快，去得更快，几乎在爆发的瞬间便已燃尽熄灭，只在灯盏底部留下一小撮白灰！

　　满殿皆惊！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纷纷闭眼或掩面！

　　“诸位方才所见之强光烈焰，”沈砚的声音如同惊雷，在众人惊魂未定中响起，“便是那吞噬阿胡拉的‘妖火’真容！林司药在案发现场水晶宝镜镜框新凿的符文沟槽深处，发现了此物残留！凶手正是利用一种极其精密的磁石触发机关，在阿胡拉扑向镜面的瞬间，点燃了预先附着于其衣物或身体上的镁粉！镁粉遇火即爆燃，产生瞬间高温白焰，焚毁尸体，制造‘神罚’假象！此非神力，乃格物之巧，杀人之器！”

　　真相被这直观的、震撼的演示无情揭开！索罗斯面如死灰，身体晃了晃。高全更是双腿一软，若非旁边小宦官搀扶，几乎瘫倒在地！

　　“至于那第三重诡计，”沈砚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锥直刺索罗斯，“镜中妖影，催眠伪证！”

　　他猛地展开那卷匠作监记录，指着鲁大成申领磁石和高全签批的条目：“水晶宝镜镜框加固是假！内侍省少监高全假传圣意，安排匠作监鲁大成在镜框内暗设机关是真！此机关利用磁石触发，核心便是藏于镜框夹层中的、预先绘制好的林岚‘异世’画像，以及用于瞬间点燃、提供强光源的镁粉！当阿胡拉触发机关，镁粉爆燃的强光穿透画像，投射到镜面之上，便形成了众目睽睽之下的‘妖影’！”

　　沈砚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刺向索罗斯：“而这一切，若没有你那特制的‘通神香’配合，便无法完成最后的嫁祸！”

　　索罗斯浑身一颤，嘶声道：“你…你血口喷人！香…香料是阿胡拉大人秘制！与我何干！”

　　“与你无关？”林岚冷冷接口，声音如同寒泉，“索罗斯副使，艾米尔、莎赫拉、巴哈姆等人已在大理寺解除部分催眠影响！他们亲口指认，香料是你亲手从一个刻有银月标记的黄金盒中取出，交给莎赫拉点燃！香料中混有强效致幻剂和成瘾性物质，能使人陷入深度催眠，极易接受暗示！正是你在烟雾弥漫、众人心神恍惚之际，利用香料和镜中幻影，将‘异星降世，祸乱之源’的恶毒暗示强行植入他们脑中，操控他们众口一词，指证我为妖女！这，便是你制造‘铁证如山’的卑劣手段！”

　　“你…你胡说！他们是被你胁迫！是妖术！”索罗斯状若疯狂，语无伦次。

　　“妖术？”林岚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她转向御座，声音清晰坚定，“陛下，格物致知，循证推演，乃破案之本。妖法邪说，不过是凶手掩盖罪行、愚弄人心的遮羞布！这三重诡计——死后焚尸、镁粉爆燃、催眠伪证——环环相扣，直指谋杀嫁祸之核心！其目标，绝不仅仅是阿胡拉！更是借‘妖女惑世’之由，行动摇国本、离间君臣之实！林岚清白，天地可鉴！此案幕后主使，其心可诛！”

　　林岚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大殿！铁证如山，逻辑严密，将笼罩在案件之上的妖异迷雾彻底驱散！

　　玄宗挺直的背脊终于缓缓松弛下来，笼罩眉宇的阴霾被一种恍然大悟和震怒所取代。他猛地一拍龙案，声如雷霆：

　　“好！好一个三重诡计！好一个栽赃嫁祸！沈卿！林卿！尔等明察秋毫，洞悉幽微，不负朕望！”

　　他凌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鞭子，狠狠抽在索罗斯和高全身上：

　　“索罗斯！你身为使节，竟敢在朕的御前，行此卑劣谋杀、构陷忠良之举！还有你，高全！身为内臣，勾结外使，假传旨意，祸乱宫闱！尔等…罪该万死！”

　　“陛下！陛下饶命啊！”高全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奴婢…奴婢是受了索罗斯的蒙蔽！是他…是他威逼利诱奴婢！说事成之后…有…有天大的富贵…”

　　“住口！你这阉奴！”索罗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疯狗，指着高全厉声咒骂，试图撇清关系。

　　“够了！”玄宗怒喝一声，眼中杀意翻涌，“将此二人，押入天牢！严加看管！沈卿！”

　　“臣在！”

　　“此案虽破三重诡计，然元凶未明！索罗斯、高全，不过马前卒！那提供镁粉、绘制妖像、乃至指使索罗斯的幕后黑手，必须深挖严查！朕命你与林卿，继续追查，务必将这祸乱朝纲、构陷忠良的幕后主使…给朕揪出来！碎尸万段！”

　　“臣，领旨！”沈砚与林岚齐声应道，声音铿锵。

　　索罗斯和高全如同死狗般被金吾卫拖了下去。殿内群臣看向沈砚和林岚的目光，已从猜疑恐惧变成了深深的敬畏与叹服。镜花水月的妖影被无情戳破，林岚的污名在铁证面前被彻底洗刷。

　　然而，沈砚与林岚心中并无多少轻松。镁粉来源、画像绘制者、索罗斯背后的“贵人”、还有那神秘的“异星之力”…更大的谜团与更深的黑暗，依旧潜藏在长安城的阴影之中。御前的陈情，只是撕开了阴谋的第一层帷幕。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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