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安西军民洒泪别，娇娘美誉传瀚海

　　龟兹城东，晨曦初染。

　　往日此时尚显清冷的城门内外，此刻却已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初升的朝阳将夯土城墙染成温暖的赤金色，也照亮了城门前黑压压的人群。胡商、汉贾、本地回鹘百姓、安西军的将士…不同装束、不同面孔的人们自发地汇聚于此，将通往东方的官道两侧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烤馕的焦香、刚出炉胡饼的热气，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而热烈的离愁。

　　沈砚与林岚牵着骆驼，立于城门洞的阴影与晨光的交界处。几匹健壮的骆驼已驮好行囊，赵大和几名精悍的队员肃立两旁，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人群，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沈明府！林娘子！一路顺风啊！”一个须发皆白、穿着回鹘长袍的老者挤出人群，双手捧着一囊用皮绳扎紧的马奶酒，声音洪亮，“小老儿的商队上月遭了沙匪，货物被劫，伙计重伤，是林娘子妙手回春，救了他一命！这点心意，请路上解渴！”

　　林岚连忙上前，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酒囊，温声道：“老人家言重了，医者本分。您商路顺遂便是最好。”

　　“林娘子！林娘子！”一个头上缠着纱布、拄着拐杖的年轻军士在同伴搀扶下奋力挤到前面，他的一条腿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脸上却满是感激，“黑风堡那一战，要不是您那救命的神药丸子，小的这条腿就废了！您的大恩，小的没齿难忘！”说着就要跪下磕头。

　　林岚眼疾手快扶住他：“快起来！保家卫国，你们才是功臣。好好养伤，来日方长。”

　　“法医娇娘！法医娇娘！”几个半大的回鹘孩子举着用草叶和野花编成的简陋花环，笑嘻嘻地喊着这个如今响彻西域的名号，想要塞到林岚手里。他们的父母在一旁，脸上带着淳朴而敬重的笑容。

　　沈砚立于林岚身侧，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常服，衬得脸色依旧苍白，但身姿挺拔如戈壁胡杨。他并未多言，只是抱拳，向着人群深深一揖。那无声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人群的喧闹声稍歇，无数道目光落在这位以清廉刚正、智破奇案、更在西域力挽狂澜的铁面县令身上，充满了由衷的敬佩与不舍。是他，与身边那位传奇的“法医娇娘”一起，扫清了盘踞商路多年的魑魅魍魉，带来了久违的安宁。

　　就在这时，人群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

　　“高都护到——！”

　　一声通传，身着明光铠、披着猩红大氅的高仙芝，在数名甲胄鲜明的亲卫簇拥下，龙行虎步而来。他威严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沈砚和林岚身上。

　　“沈明府，林娘子。”高仙芝的声音洪亮，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哗。他走到近前，目光在沈砚肋下伤口位置微微停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随即转为更加深沉的郑重。

　　“西域商路重开，百业渐兴，此皆二位之功！‘法医娇娘’妙手仁心、智破奇案之名，已随驼铃声传遍瀚海！沈明府‘铁面神断’之威，亦令宵小胆寒！”他的话语铿锵有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人群中顿时爆发出更加热烈的回应，无数目光聚焦在林岚身上，充满了敬仰。

　　高仙芝微微抬手，压下声浪，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即将出鞘的战刀。他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千钧之重，只容沈林二人听清：“西域之患暂平，然东南妖氛未靖！鬼涡魔巢，如鲠在喉！其主上阴鸷，所图非小，更得‘天工图谱’与‘神种’之助，已成心腹大患！”

　　他的目光灼灼，如同实质般落在沈砚和林岚脸上：“老夫奉圣命，整饬安西，厉兵秣马，待军资齐备，必亲提雄师东进，犁庭扫穴！然则，”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大军未动，先锋先行！洞悉敌巢，破其阴谋，斩其爪牙，非智勇无双、深知敌情者不可为！沈明府，林娘子！”

　　高仙芝双手抱拳，对着沈砚和林岚，竟行了一个郑重的军礼！

　　“老夫在此，以安西四镇军民之托，以东南沿海万千百姓之盼，恳请二位——先行一步，直捣鬼涡！为大军东征，扫清迷雾，斩断荆棘！”

　　晨风吹动高仙芝猩红的披风，猎猎作响。这位威震西域的名将，此刻将东南平乱的希望，郑重地交付于眼前这一对伤痕累累却目光如炬的夫妻。

　　沈砚深吸一口气，胸中豪气激荡。他并未多言，只是同样抱拳还礼，动作沉稳如山岳：“都护重托，沈某与内子，万死不辞！必竭尽所能，为大军廓清前路！”

　　林岚站在沈砚身侧，清亮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与坚定的光芒。她微微颔首，声音清晰而有力：“都护放心，鬼涡之秘，天工图谱，我与砚之，定当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负安西军民所托！”

　　“好！”高仙芝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挥大手，“拿酒来！”

　　亲卫奉上三个粗陶大碗，倒满清冽的西域烈酒。高仙芝端起一碗，沈砚、林岚亦各执一碗。

　　“此酒，一敬二位西域之功！”高仙芝声音如雷。

　　三人仰头，烈酒入喉，辛辣滚烫。

　　“二敬二位东南之行，旗开得胜！”高仙芝再举碗。

　　酒液激荡，豪情满怀。

　　“三敬！”高仙芝目光如炬，扫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战鼓擂响，响彻云霄，“待我安西铁骑东进之日，与二位会师鬼涡，共饮——凯旋酒！”

　　“共饮凯旋酒——！”周围的安西军将士齐声怒吼，声震四野！人群也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出发！”沈砚放下酒碗，沉声下令。

　　林岚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留下血与火、也留下无数敬重目光的土地，看了一眼巍峨的龟兹城和高仙芝那如同山岳般的身影。她翻身上了骆驼，动作依旧带着重伤后的虚弱，但脊背挺得笔直。

　　驼铃声声，清脆地敲碎了离别的沉重。沈砚与林岚并辔而行，在赵大等队员的护卫下，缓缓穿过夹道相送的人群。无数双手伸过来，递上热乎乎的胡饼、甘甜的葡萄干、洁白的哈达…一声声真挚的祝福此起彼伏：

　　“沈明府保重！”

　　“林娘子一路平安！”

　　“法医娇娘，一定要回来看看啊！”

　　“荡平鬼涡！早日凯旋！”

　　一位被林岚救治过的老妇人颤巍巍地挤到前面，将一串带着露珠的紫色葡萄塞进林岚手中，浑浊的老眼里噙着泪花：“娘子…菩萨心肠…一定要…平平安安…”

　　林岚握着那串温热的葡萄，看着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喉头微哽，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人群的最前方，被军士搀扶着的郑源，望着即将远行的沈林二人，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关于星陨谷深处那“黑影”的未尽之语，但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和深深的鞠躬。

　　驼队终于穿过了热情的人群，踏上了东行的官道。身后，是龟兹城巍峨的轮廓，是高仙芝如同标枪般挺立的身影，是无数仍在挥手、目光殷切的军民。

　　沈砚勒住缰绳，与林岚一同回首。金色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也洒在身后那片刚刚恢复安宁、却又将希望寄托于他们身上的广袤西域。

　　“砚之，”林岚的声音在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她的目光越过戈壁，投向东南方那片未知的蔚蓝，“安西的担子，我们卸下了。东南的担子，我们接住了。”

　　沈砚的目光与她交汇，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坚定的战意和温柔的守护。他轻轻颔首，声音沉稳，如同磐石落定：

　　“嗯。前路艰险，鬼涡莫测。”

　　“但此去——”

　　他的目光扫过骆驼背上那包裹严实的行囊——里面是决定性的密码本、图谱、钛矿样本——最终，牢牢锁定了东南方的地平线，一字一句，如同金铁交鸣：

　　“不破鬼涡，誓不还家！”

　　驼铃声再次清脆地响起，载着安西军民的殷切目光与沉重托付，载着指向最终魔巢的铁证与决心，渐行渐远，融入东方初升的万丈霞光之中。身后，是暂时平定的黄沙瀚海；前方，是波涛汹涌、隐藏着最终魔巢“鬼涡”的浩瀚深蓝。新的征途，已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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