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血滴垂落角度斜，自尽伪局初现形

　　陈三那声撕心裂肺的“是它！穿着血衣回来了！”如同鬼魅的尖啸，狠狠撕扯着戏园里本就紧绷的空气。他瘫倒在地，涕泪横流，浑身筛糠般抖动着，目光涣散地投向后台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那里真的蛰伏着什么索命的厉鬼。

　　“按住他！”沈砚厉喝一声，两名衙役立刻上前，死死钳制住陷入癫狂的陈三。沈砚的目光锐利如鹰陨，紧紧锁定陈三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什么东西？说清楚！‘它’是谁？柳莺儿看见了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试图从这崩溃的混乱中抓住一丝清晰的线索。

　　“蓝……蓝火……幽蓝的鬼火！裹着……裹着血红的衣裳！”陈三语无伦次，牙齿咯咯作响，“莺儿……莺儿下午排完戏……说她……说她好像看到妆台那边……有……有蓝光闪了一下……像鬼火……她害怕……想找我陪她去看看……我……我没当回事……让她别自己吓自己……谁知道……谁知道晚上她就……” 他猛地抱住头，发出绝望的呜咽，“下一个就是我了！它灭口！它要灭口啊！”

　　“蓝光？鬼火？”沈砚眉头紧锁，这离奇的说法与他严谨的刑侦思维格格不入，但陈三崩溃状态下的恐惧不似作伪，且诡异地点名了“蓝光”——这与他之前发现的、鞋底粉末中那幽蓝色的神秘荧光颗粒，隐隐产生了某种令人不安的关联！

　　就在这时，赵虎在舞台右侧厚重幕布后的喊声带着惊疑响起：“大人！林姑娘！暗格！这里真有个暗格！”

　　这声呼喊暂时转移了焦点。沈砚深深看了一眼依旧沉浸在巨大恐惧中的陈三，对衙役下令：“看好他！” 随即大步走向赵虎发声的位置。林岚也立刻起身，顾不上细究陈三的疯话，快步跟了过去。

　　舞台右侧靠近边缘的位置，原本悬挂着厚重的深紫色绒布幕帘。此刻幕帘被赵虎等人用力掀开，露出了后面紧贴着舞台侧墙的木板壁。就在这木板壁靠近地板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块约莫尺许见方的木板边缘缝隙明显大于周围，而且没有钉死！

　　“大人您看！”赵虎指着那处缝隙，“这块板子能活动！像是能抽出来！” 他尝试着用刀尖插入缝隙，小心地撬动。果然，那块木板被缓缓抽了出来，露出了后面一个黑黢黢的、大约一尺深的空间——一个隐藏的暗格！

　　暗格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层厚厚的积灰。但在那积灰之上，赫然印着几个清晰的指印！指印的形态大小，明显属于成年人，且食指和中指指印特别清晰深重，似乎有人曾用力按压过这个位置。

　　“指印！”林岚眼睛一亮，立刻取出工具包里的细毛刷和一张特制的、浸过油脂的薄牛皮纸（她自制的简易指纹提取工具），“赵捕头，小心点，别碰到！”

　　赵虎连忙缩手。林岚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用细毛刷轻轻拂去指印周围的浮尘，然后将那张薄薄的、带有粘性的油牛皮纸小心翼翼地覆盖在指印区域，轻轻按压，再缓缓揭起。

　　灯光下，牛皮纸上清晰地拓印下了两个较为完整的指纹轮廓！虽然细节受限于工具可能不够完美，但足以进行初步比对！

　　“好！”沈砚沉声道，“收好！待会儿与戏班所有男丁比对指印！” 这暗格的发现，无疑为这扑朔迷离的案子又添了一条可能的线索。凶手在此处藏匿过东西？还是仅仅在此处活动过？

　　林岚拓印好指纹，小心收起。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暗格内壁角落吸引——那里，似乎也残留着极其微量的、熟悉的灰白色粉末！她立刻用小刷子将其收集起来。

　　“又是这种粉末……”林岚喃喃道，心中的疑云更重。这神秘粉末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死者的鞋底，出现在陈三的靴帮，如今又出现在这隐秘的暗格！它究竟来自何处？与陈三口中的“蓝光鬼火”又有何关联？

　　带着新的疑问，林岚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舞台中央那滩巨大的“血泊”和狰狞脸谱上。伪装自缢已被证实，死者是被拖拽至此，那么，这“血泊”的形成时间点就尤为关键！是在拖拽过程中泼洒？还是在悬挂尸体之后？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血泊”边缘。在靠近悬挂尸体正下方区域的边缘，有几滴相对独立、形态清晰的滴落状血滴，是她和沈砚之前就注意到的。而在距离这个区域稍远一些，靠近右侧拖拽起始方向的地板上，也零星分布着几滴类似的滴落状血迹，颜色更深，似乎干涸得更早。

　　林岚心中一动。她快步走到那几滴靠近拖拽起始点的血滴旁，蹲下身仔细查看。又迅速折返到悬挂点下方的血滴旁，进行对比观察。

　　“老王，取些清水和量角器来！”林岚果断下令。老仵作虽然不明所以，还是立刻照办。

　　很快，工具备齐。林岚用干净的毛笔，蘸取少量清水，极其小心地滴在悬挂点下方的一滴血滴旁边，模拟出新的、大小相似的“水滴”。然后，她拿出那个简易的木质量角器（类似古代测角度的半圆仪），仔细测量这滴“模拟血滴”边缘溅射出的细小毛刺（血滴在空气中撞击地面形成的微小尖角）与垂直方向形成的夹角。

　　“沈大人，您看！”林岚指着量角器上的刻度，“这滴模拟悬尸点正下方的血滴，其溅射毛刺形成的夹角，接近90度！” 这意味着血滴几乎是垂直撞击地面的。

　　接着，她又如法炮制，测量了靠近拖拽起始点的那几滴较早形成的、颜色更深的真实血滴的溅射角度。

　　“再看这边！”林岚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这几滴血滴的溅射毛刺形成的夹角，明显小于90度！大约在45度到60度之间！是锐角！”

　　沈砚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眼中精光爆射：“角度不同！垂直滴落与斜向滴落！”

　　“没错！”林岚站起身，指着两处血滴的位置，语速加快，“悬挂点正下方的血滴，垂直滴落，说明承载物（尸体）当时处于相对静止的悬垂状态，血滴垂直落下！而靠近拖拽起点的那几滴锐角血滴，形成时间更早！说明那时承载物（很可能还是尸体）处于运动状态！血滴是在尸体被拖拽移动的过程中，由于晃动或速度变化，从伤口或衣物上斜向甩落撞击地面形成的！”

　　她拿起一根细绳，比划着模拟尸体的移动轨迹：“从拖拽起点（右侧幕布边缘）到悬尸点（舞台中央），尸体是斜向被拖动的！在移动过程中，伤口渗出的血液被甩落，撞击地面形成锐角溅射！而当尸体被固定悬挂后，血液再滴落，就是垂直溅射！这就是为什么这两处血滴的形态角度截然不同！铁证如山——尸体被移动过！ 这所谓的自缢现场，就是凶手精心布置的假象！这滩‘血泊’和脸谱，也是在尸体被悬挂之后才泼洒绘制的！目的就是掩盖拖拽痕迹，营造恐怖气氛，嫁祸给所谓的‘冤魂’！”

　　林岚的分析清晰有力，逻辑严密，如同拨云见日，将凶手精心布置的迷局一层层剥开！衙役们听得恍然大悟，看向林岚的目光充满了敬佩。老仵作老王更是连连点头，口中不住念叨：“神了！真是神了！”

　　沈砚的目光从清晰的角度证据上抬起，再次投向台下。陈三已经被衙役牢牢控制住，但依旧深陷在“鬼影索命”的巨大恐惧中，喃喃自语着“蓝火”、“血衣”、“灭口”。他手上的抓痕，靴帮的粉末，以及他对柳莺儿发现“蓝光”的描述……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鬼火索命？”沈砚的声音冰冷，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在寂静的戏台上回荡，“本官看，是人心中有鬼，借鬼神之名，行龌龊凶杀之实！” 他目光如电，扫过陈三，也扫过后台那片幽深的黑暗，“无论是人是鬼，既敢在长安城行凶，本官定要将其揪出，绳之以法！赵虎！带陈三回衙！严加看管！其他人，继续搜索戏园！尤其是那暗格附近，以及所有可能残留‘蓝光’痕迹的地方！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鬼影’的真身！”

　　“是！”衙役们轰然应诺。戏台上的灯火依旧摇曳，但笼罩的阴森鬼气，似乎已被这抽丝剥茧的理性之光，驱散了大半。真相的轮廓，在血迹的角度、神秘的粉末和崩溃的证词中，正一点点变得清晰。而“鬼影”的真面目，似乎已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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