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情困乌龙山（5）

　　乌龙山的寂静，是噬骨的。

　　风穿过焦黑的断壁和新生桂树的枝叶，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像是在为逝者哀歌，又像是在嘲笑生者的无力。

　　李四特跪在原地，很久，很久。

　　怀中的躯体正在一点点失去最后的温度，变得僵硬。

　　那双曾经盈满羞涩、困惑，最后定格在决绝与证明的眼睛，再也无法睁开。

　　鲜血在她胸前凝固，结成暗红色触目惊心的痂，也染红了他的手，他的衣襟。

　　陆嫣然死了。

　　不管她是本体还是克隆体，不管她拥有多少记忆，在她扑上来，用身体挡住那片致命树叶，说出“我才是真的”那一刻，在李四特心中，她就是陆嫣然。

　　那个会因为他而脸红，会记得篝火晚会的牵手与温存，会在他面临绝境时，义无反顾用生命保护他的陆嫣然。

　　她死了。

　　就死在他的怀里。

　　死在他的眼前。

　　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连为她报仇都做不到——那个凶手，那个真正的陆嫣然，在他刚刚获得力量，尚未能挥出复仇之刃时，便已飘然远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却如同冰锥般刺心的话。

　　一种巨大而空茫的悲痛席卷了他，几乎要将他吞噬。

　　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愤怒与无边的自我憎恶！

　　为什么自己不够强？

　　为什么当时犹豫，说不出口？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沉重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带着迟疑与恐惧。

　　张大帅和张天豪父子，如同两条吓破了胆的丧家之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深深抵在冰冷的泥土和碎石上，声音颤抖着请罪：

　　“主人……恕罪！我等……无法抵抗‘王’的威压……动弹不得……”

　　“主人……王的意志……如同天倾，我等……蝼蚁难以违逆……”

　　他们的恐惧是真实的。

　　在绝对的力量和生命层级的压制面前，奴隶契约带来的忠诚，也无法完全抵消源自本能的战栗。

　　紧接着，是一道道沉重而痛苦的脑波意念，来自那些押解克隆体前来，此刻同样跪伏在地的雾霭岛新人类。

　　他们的精神链接里充满了混乱、自责与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导师……对不起……】

　　【王的意志降临……无法思考……无法抗拒……】

　　【我们……违背了您的教导……】

　　【导师……我们……有罪……】

　　【但若您要战……】 其中一道最为坚定的意念传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那便战！我等……愿追随您，直至意识湮灭！】

　　这最后一道意念，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李四特几乎被悲痛和绝望冰封的心脏！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眼中的血丝未退，但那空茫的悲痛，正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酷烈的火焰所取代。

　　他轻轻地将怀中冰冷的躯体横抱起来，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奴隶和新人类学生们。

　　他没有责怪张大帅父子的怯懦，也没有追究雾霭岛新人类那一刻的“背叛”。在“王”那绝对的意志面前，他们的反应，是必然。

　　他的目光，最终越过他们，投向“王”消失的方向，投向那片已被新人类帝国掌控的广袤大陆。

　　“她死了。不管你们认为她是真是假，她因我而死，死在‘王’的手里。”

　　李四特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般的平静，这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与恨的烙印：

　　“那个高高在上的王……我会亲手打败她！”

　　“我会让她……亲眼看着她的帝国崩塌！”

　　“我会让她……总有一天，记起一切，记起她是谁，记起她亲手杀死了什么！”

　　“我要让她……承受我此刻所承受的，千倍、万倍的痛苦！”

　　这不是宣言，这是誓言！是用一个“陆嫣然”的死亡，对另一个“陆嫣然”立下的不死不休的战书！

　　他没有再理会众人，抱着陆嫣然的遗体，一步步走向废墟的边缘，走向那处他亲手垒砌埋葬着母亲的小小坟茔。

　　他在母亲的坟旁，用【湮灭指】小心翼翼地开辟出一个新的墓穴。

　　没有棺木，他脱下自己染血的外套，仔细地包裹住她的身体，如同包裹住一件稀世珍宝，然后轻轻地将她放入其中。

　　一捧捧泥土落下，掩盖了那张苍白却依旧美丽的面容，掩盖了那朵凝固在胸口的血花。

　　没有墓碑，他只是在坟前，默默站立了许久。

　　母亲，儿子不孝，又给您带来了一个苦命的邻居。请您……照顾她。

　　最终，他毅然转身，再也没有回头。

　　“走。”

　　一个字，冰冷，决绝。

　　一行人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返回秘密基地，汇合了巴尔克和其余雾霭岛新人类，没有多做任何解释，便径直朝着山下第五基地的方向疾行。

　　来时，他心中尚存迷茫、试探与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归时，他心中只剩下一样东西——战意！

　　回到第五基地，面对王闯等人关切而又带着询问的目光，李四特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他直接走向指挥中心，站在那幅标注着敌我态势的巨大地图前。

　　他的身影，仿佛在一夜之间变得更加挺拔，也更加冷硬。

　　那双眼睛里，不再有之前的复杂与挣扎，只剩下如同磐石般的坚定与冰封的火焰。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在指挥室内回荡，清晰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五基地，及所有愿意遵从号令的人类势力，进入 最高战备状态！”

　　“整合所有剩余资源，优先供应军需！”

　　“征兵年龄下限取消，上限提高！所有能动的人，都要拿起武器！”

　　“训练强度加倍！我要的，是能撕碎敌人的狼，不是等待宰割的羊！”

　　“情报部门，不惜一切代价，向乌龙山渗透，我要知道它们的一切！兵力、部署、结构、弱点！”

　　“科技部门，暂停所有非军事项目，集中力量，研发针对高等新人类的武器和防御手段！”

　　一条条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凛冽的寒光，迅速传达下去。

　　整个第五基地，同时也被一股更加凝重更加肃杀的气氛所笼罩。

　　人们能感觉到，那个归来的李四特，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带着理想化色彩，试图寻找共存之路的探索者，而是变成了一个……复仇者，一个战争领袖。

　　李四特凝视着地图上那片被标记为“新人类控制区”的广阔区域，手指最终重重地点在代表“光辉之都”的符号上。

　　陆嫣然（王），你等着。

　　这场由你开始的战争，我会为你……将它进行到底！

　　直到，你我之间，有一个彻底倒下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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