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聘礼

　　端木熙稍稍退开些许，紧紧凝视着怀中人绯红未褪的脸颊，语气急切却难掩兴奋与激动：

　　“你既应了我，那我即刻命人将我府邸的匾额换成东方府，府内一应陈设布置，皆按你的喜好重新来过，可好？我这就去安排！”

　　他说着，竟像是生怕东方毓下一刻便会反悔一般，连多等一刻都觉得煎熬，转身便要离开凉亭去张罗。

　　“等等！”

　　东方毓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想要阻止这过于迅猛的节奏。

　　可端木熙动作太快，他的指尖只来得及擦过滑落的衣料。

　　连一旁的范宸宸，也对着东方毓微微点头示意，随即步履从容地跟上自家师父，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东方毓被他这火烧火燎般的雷厉风行弄得哭笑不得，望着空荡荡的回廊方向，低声喃喃：“这家伙……哪有这么急的，聘礼才刚抬进门呢……”

　　就在这时，一阵似有若无、清雅幽冷的异香悄然弥漫在寂静的凉亭之中，空气似乎泛起涟漪，周遭的光线也仿佛柔和了几分。

　　一个温和而略带飘渺的女声，带着几分慈爱与清晰的感慨，轻轻响起，打破了这片宁静：

　　“熙儿这孩子，自幼沉稳持重，心思深沉难测。本宫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喜形于色，甚至显得有些毛躁急切。可见他是真心悦你紧张你，生怕有丝毫变数，才会这般失态。”

　　东方毓循声望去，只见凉亭角落的光影微微扭曲，一道身着繁复宫装气质雍容华贵的女子虚影缓缓凝聚成形。

　　那通身不容错辨的凛然气度与沉淀了岁月的威仪，赫然正是之前那声提醒端木熙“温柔些”的容德皇后残魂。

　　东方毓见到她，立刻收敛了神色，带着对长辈的敬意，恭敬地唤了一声：“娘娘。”

　　容德皇后的虚影目光温和地落在有些怔忡的东方毓身上，语气如同看待自家晚辈般慈蔼：

　　“不管你这具皮囊之下，究竟是谁的灵魂，此刻，本宫都应当称你一声毓儿。”

　　东方毓内心猛地一惊：她果然知道！她知道我并非原来的东方毓！

　　那飘渺的声音仿佛能洞悉人心，缓缓流淌在东方毓心间，带着看透世事的通透：

　　“孩子，世间缘分，来时便当勇敢抓住，珍惜眼前当下，顺从自己的本心。若一味瞻前顾后，被身份、世俗、乃至虚无缥缈的将有所束缚，等到缘分溜走了，那人错过了，空留下满腔余恨与无尽追忆，那才是真正的悔之晚矣。”

　　她微微停顿，让话语的重量沉淀下去，才继续道：

　　“你不妨问问你自己的心，可愿与他携手相伴？可惧与他共同面对未知的未来？若你心中的答案已然清晰，又何必让那些无关紧要的纷扰和自寻的烦恼，阻碍了本可紧紧把握在手中的幸福？”

　　这一番话，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东方毓彷徨的心头。

　　他不禁回想起与端木熙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个看似冷漠寡言的男人付出了多少真心？

　　这份情意，沉重而真挚，炽热而专注，他岂能感受不到？

　　可是……他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犹如无根浮萍。

　　而且，他们之间这错综复杂、隔着辈分与时空的关系，当真合适吗？不会遭天谴吗？

　　思绪纷乱间，一个疑问脱口而出：“那娘娘您呢？”

　　东方毓抬起头，望向那尊贵的魂影，“您为何选择留下？”

　　按照时间推算，容德皇后故去多年，早该步入轮回，为何甘愿以残魂之态滞留人间？她又在为了什么而执着停留？

　　容德皇后虚幻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层叠的屋檐，望向了记忆深处。

　　沉默了片刻，才带着一丝温柔与酸楚，轻声叹息道：“皇上他啊……怕黑。”

　　“别看皇上是一国之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唯有本宫知道，他内里其实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尤其畏惧无边无际的黑暗。那黄泉路太暗太冷了，他一个人会害怕的。本宫且在此处，再等等他。”

　　她的声音很轻，却蕴含着跨越生死的厚重情意。

　　“值得吗？” 东方毓忍不住追问。

　　魂魄长时间滞留人间，不得安息，逐渐消磨魂力，最终很可能沦为失去神智的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她想必也是深知这一点，才会时而依附于端木熙体内，借助其力量温养残魂吧。

　　容德皇后收回远眺的目光，虚影在微光中显得愈发朦胧，她的话语却异常清晰而坚定：

　　“这世间之事，尤其是情之一字，从来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话音落下，她的虚影开始缓缓消散，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最终彻底融入空气之中。

　　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幽冷檀香，和那句蕴含着无尽智慧与感慨的劝诫，依旧清晰地回荡在东方毓的耳边：

　　“享受当下，莫待错过，空余悔恨。”

　　凉亭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东方毓一个人，独立在渐斜的日光中，心潮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他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脑子里还在反复咀嚼着容德皇后的话，以及他与端木熙之间那团乱麻般的关系。

　　然而，刚踏入房门，他眼角余光便瞥见床底下似乎有异样。

　　定睛一看，竟是一个青白色的头颅，正从床沿边僵硬地冒出来！

　　此刻正努力的拉扯着面部肌肉，对他露出一个堪称惊悚的“笑嘻嘻”表情，八颗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森白的光。

　　正是那只他情有独钟的僵尸！

　　这僵尸极为惧怕阳光，只敢躲在阴暗的床底下，却又怕东方毓忽略它的存在，故而特意将脑袋探出来，以期获得关注。

　　东方毓看着这诡异又滑稽的一幕，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上回端木熙还曾调侃着说这是他给未来另一半准备的聘礼。

　　“难道……那家伙真的把这玩意儿当成聘礼的一部分，给送过来了。”

　　东方毓望着那还在努力维持“笑容”的僵尸，只觉得一股难无奈又好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缓缓涌上心头。

　　端木熙这个人当真是用最霸道的方式，做着最幼稚又最真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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