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逆光之握

　　岩缝入口处传来的血浪轰鸣，如同为这场绝境演奏的沉闷鼓点。而岩缝深处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的“窸窣”声，则是紧逼而来的死亡序曲，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特定频率，直钻脑髓。

　　苏玥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将凌曜尽可能护在身后狭小的空间里。她手中的金属管横在胸前，指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呼吸刻意放得轻缓，耳朵却极力捕捉着黑暗中任何细微的动静。

　　没有光。只有从入口处渗入的、被血浪映成暗红色的微光，勉强勾勒出脚下凹凸不平的岩石轮廓，再往深处，便是彻底的、吞噬一切的浓墨。

　　“窸窣……窸窣窣……”

　　声音更近了。仿佛就在几步之外。

　　苏玥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脊椎。这声音……不像是大型生物，更像是……无数细小的东西在集体移动！

　　突然，一片微弱的、闪烁的红色光点，在深处的黑暗中亮起。一开始只是零星几点，随即迅速增多，连成一片，如同黑暗中睁开了无数嗜血的眼睛！

　　紧接着，那片红色的“光云”动了！带着令人牙酸的振翅嗡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朝着他们汹涌扑来！

　　靠得近了，苏玥才勉强看清那是什么——那根本不是单一的怪物，而是由成千上万只指甲盖大小、通体暗红、形似甲虫却又长着透明翅翼的飞虫组成的庞大虫群！每一只虫子的口器都尖锐异常，复眼闪烁着贪婪的红光，它们飞过的地方，连空气都带着一股甜腥的腐蚀性气息！

　　是“血虱”！由终焉之地污秽血气凝聚而成的低级魔物，单体弱小，但成群出现时，足以在瞬间将一头蛮牛啃噬成白骨！它们畏惧强光与纯净的能量，但在这黑暗封闭的环境里，苏玥和凌曜身上鲜活的生命气息，对它们而言就是最诱人的盛宴！

　　“滚开！”苏玥尖叫着，奋力挥舞手中的金属管。管身扫过虫群，的确能拍落、碾死几只，但对于庞大的虫群来说，这点伤害微不足道！更多的血虱绕过挥舞的防御，如同红色的沙尘暴，朝着她和身后的凌曜罩落！

　　空间太狭窄了！她根本施展不开，闪避更是痴人说梦！

　　她只能尽可能地用身体挡住凌曜，手臂、肩膀、背部瞬间传来了密集的、如同针刺般的剧痛！无数血虱落在她身上，尖锐的口器刺破衣物，扎入皮肤，疯狂地吮吸着血液，并向伤口注入微量的、能引起麻痹和溃烂的毒素！

　　“呃！”一声痛哼，苏玥感觉左小臂一阵钻心的刺痛，低头一看，一只比其他血虱体型稍大、颜色更深的首领级血虱，竟然突破了挥舞的金属管，狠狠咬在了她的手臂上！伤口周围的皮肤几乎瞬间就变得乌黑，并且麻木感迅速蔓延！

　　她猛地将那只血虱拍死，但手臂上传来的灼痛和麻木感让她几乎握不住武器。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虫群的嗡鸣声仿佛直接响在脑海里，搅得她心神不宁。更要命的是，一部分血虱已经爬到了凌曜的身上，开始啃噬他背上那些尚未完全稳定的伤口！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再受到伤害！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决绝，混合着手臂伤口处传来的麻痹感，如同冰与火在她体内交织、冲撞！她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治愈回响……治愈回响只能治疗，无法攻击……怎么办？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几乎被痛苦和绝望淹没的脑海！

　　既然治愈回响的本质是“净化”与“生机”，那么……如果将它逆转呢？将抚慰的力量变成排斥，将滋养的生机化为对“污秽”的绝对毁灭？！

　　没有时间验证，没有时间犹豫！

　　苏玥猛地将金属管插在身前的地面上，双手在胸前猛地合十，闭上双眼，不顾一切地将体内残存的所有能量——包括那维持着她清醒的最后的生命力——全部调动起来！

　　她不再试图去“抚平”和“修复”，而是强行扭转能量的流向，让那温暖柔和的白光在掌心变得狂暴、炽烈！如同将一汪清泉硬生生压缩、加热成沸腾的蒸汽！

　　“啊——！”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呐喊，逆转能量流向带来的反噬，如同千万根细针在她经脉中穿刺！鼻端涌出温热的液体，是血！

　　但与此同时，一股耀眼夺目的、纯白中带着一丝毁灭性炽金色的光芒，以她为中心，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净化冲击！”

　　没有声音，却又仿佛响彻了灵魂。

　　那白光所过之处，扑来的血虱虫群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瞬间汽化、消散！它们构成的红色风暴，在这绝对的光明面前，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污迹，眨眼间被清空出一片巨大的真空地带！

　　就连岩壁表面附着的那些阴暗苔藓和污垢，也在白光掠过时变得干净、焕然一新，仿佛被某种神圣的力量彻底洗涤。

　　光芒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骤然熄灭。

　　“噗通！”

　　苏玥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随即整个人向前瘫软下去。剧烈的头痛和全身经脉的抽搐让她蜷缩起来，像一只被煮熟了的虾米。鼻腔和嘴角溢出的鲜血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绽开小小的、触目惊心的红梅。视线彻底陷入黑暗，耳边嗡嗡作响，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虚脱。彻底的虚脱。仿佛连灵魂都被刚才那一击抽空了。

　　结束了……吗？

　　她模糊地想着。虫群……好像没了。凌曜……他安全了吗？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的前一刹那——

　　一只滚烫的、带着粗糙茧意的大手，忽然摸索着，无比精准地，覆盖上了她无力垂落在冰冷岩石上的手背。

　　那只手的主人，显然依旧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将她的手指紧紧攥住，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然后，一个沙哑得几乎破碎、微弱得如同梦呓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跨越了无尽轮回的祈求与……恐惧？

　　“别…走……”

　　“……”

　　苏玥残存的意识，被这两个字，以及掌心那滚烫而坚定的触感，狠狠地震动了。

　　所有的痛苦、虚弱、乃至对未知的恐惧，在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和这只无意识紧握的手中，仿佛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甚至忘记了呼吸。

　　岩缝内陷入了死寂。

　　只有外面血浪奔涌的沉闷轰鸣，如同为这黑暗中紧紧相握的两只手，奏响的背景音。

　　那紧握的力道，是如此真实，如此滚烫，与她记忆中碎片里的“冷漠”截然不同。

　　哪一个，才是真相？

　　或者说……记忆，真的可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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