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串门

　　1991年2月17日，大年初三送年日。

　　在东北，过年的前两天都是给自家人准备的，初三一般不出门，实在有事也得等送完年，才能去亲朋好友家串门拜年。因为和王家提前约好在这一天见面，二哥从老丈人家起早坐火车直接到了所里，坐着刘所的车先去了王家。子玉打车来到王家时，他们已经摆上了桌子，白酒都倒上了。

　　上菜这么快，还要归功于王婶的手艺，因为实在羞于见人，所以一直奉行做不如买。这几个月以来，也算是御八珍的VIP客户，享受着姬家的内部价格优惠。过年时，子玉又特意送了一些礼盒，桌上就琳琅满目的展示着御八珍熟食。其他的菜只有四个：大骨头炖酸菜算是热菜，还是王克成昨晚做好的，这玩意不怕炖，越炖越香；黄瓜拉皮、皮蛋豆腐是凉菜；大丰收干脆就是蘸酱菜，再配上一桌的熟食，子玉一下子就没了胃口。于是就着酸菜汤吃起大米饭，提前享受食堂的“美味”。

　　“老王，子良不好意思问，我就替他张张嘴。那市局的老贺是啥说法？”夹起一颗酒鬼花生，刘所长好不见外的称赞：“这个花生米又脆又香，是我最喜欢的下酒菜，在你们店里没见着，子良年后再给我拿几包。”

　　“行啊，刘所。这个是试吃的，年后才大面积推广，产量不是问题，你的下酒菜就不是问题。”子玉笑呵呵的答应。这个品种是二月份才想起来的，关键的步骤就是扒皮冷冻和热锅冷油炸两遍，然后密封出厂。在东北冬天的冷冻不是问题，等开春就得买冰柜了！抽真空设备，御八珍早就有，也不是问题。这一批试吃效果好的话，就会成为御八珍多线发展的排头兵，逐渐从门店常规品分离出来，做成预包装食品进入商场和食杂店，成为休闲食品的头雁。

　　“花生下酒，越喝越有！”王克成感慨一声：“老贺是我战友，一个连队的。因为是安东老乡走的比较近，后来又分配到了山城，虽然不在部门，也算是一个系统，关系还不错。但你也知道，这关系维系就靠着互相帮衬！老贺即使做不到全力以赴，关键时候帮一把还是可以的。”

　　“那他有没有啥需求是咱们能帮得上忙的？”老刘借酒盖脸，刨根问底。

　　“他弟弟贺忠武干了个装修公司，让我帮着问问御八珍有没有啥活儿？”作为人情往来，这个算是常规操作。

　　“这个必须有啊！”子玉知道二哥不善此道，急忙接过话：“今年要开几十家门店，都需要室内装修、改造，虽然各地都要给一些关系户，但给贺家挤出来些份额也不算事儿。”

　　“那行，先弄两家看看，摸摸老小子的底，反正也是下半年才有变动，成不成都算多一条路。”刘所说完看了一眼姬家哥俩，冲着子良端起杯。

　　“行，我听刘所的！”姬子良端起杯喝了一大口。

　　“那我心里就有数了！过两天我去局里转转。”王克成乐呵呵的喝了一口，也夹起花生米道：“这玩意嚼着是真香，老二再过来，也给我那点分分，老贺也是酒鬼。”

　　“行嘞，酒咱不敢说，这下酒菜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子良回道。

　　“今年你家这熟食算是解了我的难啊！”王婶呵呵的笑：“老王有花生米、猪头肉就行，我两个大儿子更不用说了，换着法的吃。省了我不少的心！就是造的速度有点快，过两天就见底了。你们家啥时候开业？我看看能不能挺到那时候。”

　　“妈啊，咱不能老吃这个，你多少也做两个热菜，炒个青菜也行啊！我这嘴里都起泡了，肉吃的太多。”王建叫嚷。

　　“想吃自己做，又不是不会，这年头，有肉吃还矫情上了。”王婶不惯孩子。

　　“就是！就是！”王山附和，他才不想吃菜，肉还没吃够呢。

　　“我要离家出走。”王建咋咋呼呼的做怪：“子玉，今天我跟你去仲道呆两天，等小谢回来，再去他家玩几天，就差不多开学了。”

　　“我也去，我也去！”小正太王山吵闹着要跟着。

　　“你作业写完了么？”王建不想带着弟弟这个拖油瓶，没人喜欢哄孩子，赶紧揭底。

　　“等我回来再写呗，还有十多天呢。”王山小声嘟囔。

　　“你敢！皮子紧了是不？你还能乐呵两天。破五就能打孩子，你看我收拾你不！”王婶也担心这个儿子养废了。老大遇到了姬子玉，算半个废品回炉改造，瞅着有个人模样了。小儿子不能再散养了。

　　“等小谢一家回来，我再过来一起去玩儿吧！这两天我还得走亲戚。”子玉也不想带孩子，赶紧掐断王建的想法。

　　“噢，噢，你也去不了了！”王山开启嘲讽模式，气得王建直咬牙。

　　这年头的新年假期很短，亲戚朋友都需要时间去走动，上午就端杯的几个人也没有拼酒。三个人分了两瓶，又各自造了两碗米饭就草草结束。没有理会王建渴望的眼神，子玉和哥哥便打车回到仲道。

　　家里不出意外的又是一屋子人，正应了增广贤文的一句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子玉尚有小孩子的忽略BUFF，拜了一圈年，就回屋暂避，还落俩红包。二哥却不得休息，无奈的陪着唠嗑。没办法，姐姐回了婆家，大哥和马三去给区领导拜年，爸爸、妈妈分身乏术，只能拉着二哥应对着络绎的拜年人群。

　　这就是此时过年的常态，自觉关系没到位的就在两餐之间串门子拜年。觉得关系尚可的，就带着年礼，在饭点喝一杯年酒，短短的半个月里，浓缩了许多的人情事故。年味很重，也很嘈杂。后世的子玉曾经无比的想念这个味道，但当身临其境时，却发现自己是戴着厚厚的情感滤镜，不由暗嘲一下自己真是叶公好龙。

　　晚餐邀请的村长和书记，在人家的地头办厂，也在这里生活，密切一点的交流也是应有之义。两家和御八珍都有往来，支书林利民的儿媳妇是店长，下一步就是区域经理，未来发展有望。村长吕建国的外甥女又和子胜谈恋爱，年前已经认过门，更是一家人的节奏。所以不管这两人平时有啥争斗，但在姬家这里都是和和睦睦的。

　　子栋和马三大半天走了四五家领导，平时吃喝的机会多，拜年串门子的意思到了，也没必要留饭添麻烦。然后马三去站里走动，大哥则回到家里陪客。五哥子强也有来三江开厂的想法，找了个合适的位置，靠着路边，离着钢厂不远。知道今晚的招待，特意也跑了过来。

　　“林书记、吕村长，我这厂子用的地方不大，有个十亩八亩的就够用，拐磨子那里也算块荒地，不知道能行不？”酒过三巡，子强忍不住谈起。

　　“地方倒是行，租给你也没啥难度，就是有御八珍在前面打样，你们厂是不是也能安排几个村里的劳动力。”林书记给吕村长递个眼神，吕建国开口提了条件。

　　“这个按理说是应该，但咱们属于技术工种，用的也都是钢厂的熟练工，村里的生手需要时间来学习，那样俺们的成本就太高了。”五哥为难。

　　“要开厂子用的人多，技术工咱没有，但这搬搬抬抬，看门扫地的不也需要人么。”林利民吃口菜，插了嘴。

　　“那是后勤人员，工资就不高了。”五哥就坡下驴。

　　“农民有个活儿就行，咋地不比种地强！”林书记的要求不高，农民守家在地的，早晚还能帮着家里干农活。再者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御八珍还在这里呢。

　　“那行，我留四五个后勤的岗位，要是有不爱上学的半大小子，脑瓜灵光、手脚麻利的，也可以让老师傅代代，学门手艺，工资按学徒走。”子强见村里胃口不大，也投桃报李。

　　“那可不错！”吕建国眼睛一亮，忙道：“要是能多安排几个后生，这租金就降一半吧，啊，书记。”

　　“你个老吕不地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同意。”林书记有些嗔怪，知道老吕也不是为自己谋私利，再说租金那玩意都是做给上级看的，村里的后生能学到手艺，比几个死钱好得多。

　　“林书记、吕村长，御八珍还想要两块地，一个做养殖场，要养500头猪，一万只鸡；还有一个配套的饲料厂，二队那块山坡地有三四十亩，应该够用。”大哥受子玉所托，张嘴提了提养殖场的事儿。

　　“咋，御八珍要干养殖场，这么大的规模啊！”“是牛头岭那块地？”书记、村长各自反问。

　　“嗯，和春城农大合作，他们提供技术支持。到时候村里谁家的牲口有毛病了，都可以过来治，人家大学教授肯定给你扎骨好喽。”子栋说的实话，也是对村里有利的一面。

　　“那敢情好！那你们是想买还是租用？”吕建国问。

　　“俺们家都行，看村里的打算，工人也可着村里安排。”

　　“行，我和老吕回去找村里其他人合计一下，明天给你们答复。”林书记和大哥碰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姐姐一家回来时，酒局刚散场。看着她抱着孩子满脸的笑容，子玉知道婆家情绪价值给得很到位。约着晚上一起陪爸爸、妈妈打扑克，就各自回房休息。

　　亲朋好友来了又走，自家拜访马不停蹄，时间就这样在闹闹哄哄中悄然度过，仿佛很长，却又是一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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