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夜宵

　　列车缓缓进站，三人来到软卧车厢旁，人流散尽才见小倩拽着个大行李包，跟着奶奶缓步而下。看到子玉，水灵灵的眼睛便弯成了月牙，红润的脸庞在夕阳下仿佛又镀上了一层金色，雪白的牙齿也显得熠熠生辉。

　　子玉上前两步，卸下刘奶奶肩头的行包，顺手就递给了小谢。又接过小倩手里的大行李袋，递给了龇牙咧嘴的王建。左手扶着刘奶奶的胳膊，低声问道：“刘奶奶，你们原先定的半夜上回山城的车太遭罪了，我给退了，给您买了明天中午的火车，晚上就能到，正好在奉天歇一歇。”

　　“你这孩子真可心儿！我老太太原本琢磨着，回一趟老家还不得丢半条命，没想到来回都这么顺利。”老太太看着眉目清秀的子玉，意有所指道：“多亏你帮忙啊！小倩真是好福气。”

　　“奶奶！”小倩娇嗔。

　　“刘奶奶，我们一直住在站前旅社，也给你们定了一间，离着不远，咱走几步就到了。”小谢在前面引路。

　　“子玉啊，奶奶有小倩扶着，你帮我拎一下行李啊！”王建咋咋呼呼的道：“小倩同学啊，你这是去温市进货了吗？好重的行李。”

　　“这是给家里人在温市买的鞋和衣服，没有多重啊！”小倩笑嘻嘻的道：“你不是总说自己身高体大力不亏吗！这给你展示的机会，可别不珍惜啊。”

　　“拉倒吧！我看着你是拖下来的，忽悠谁啊！”王建撇嘴道：“你上车有人送，下车有人接的。来，子玉，别可我一个人霍霍，咱俩一人扯一面。”

　　“那也不得劲啊！要不你先扛起来，一会出了站我再换你。”子玉扯了一下行李包，也有些嘬牙花子。

　　“也行吧，幸亏穿的大背心。来，帮我搭把手。”王建顺着子玉的力道，扛起行李，大步走向站外。

　　“刘奶奶，咱们去旅馆休息一下，等七、八点钟去吃饭。”子玉道。

　　“我随便对付一口就行，这两天坐车也没啥胃口。”奶奶叹口气：“岁数大了，就不和你们凑热闹了，一会让小倩和你们一起去。”

　　“奶奶，我也不饿！”

　　“乖，奶奶要休息睡一会，你请大家吃个饭。”

　　小倩看着奶奶转身的一瞥，抿抿嘴，没有继续说话，她知道奶奶是想对子玉聊表心意，以示感谢。

　　“你们先洗把脸，或者冲个澡，我们七点半再过来。”子玉合上旅馆房间的门，看看表，现在才六点一刻。

　　“我也得洗个澡，这一身的汗。”王建甩着头上得汗珠，活像一头哈士奇。

　　这时候奉天的热岛效应还没有那么明显，头伏的第三天，夜晚的风还略有一些凉爽。同学四人也没有远走，就在太原街的街头找了一家烧烤摊子。各自点了喜欢吃的东西，便在街边的马扎上坐下，边吃边聊。

　　“小倩，软卧的车票这么好买吗。”王建灌下一大口冰镇啤酒，好奇的问。

　　小倩看了子玉一眼，知道他没有说这事，于是解释道：“我们找到爷爷和大伯了，他们都在海外，侨联联系上我们，属于沾光才买上的。”

　　“呦呵！那你不就变成侨胞了！”王建咋咋呼呼的道：“能出国了”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打通了电话，又没有看到人，只是听我姑姑说爷爷在美利坚，大伯在港岛。”

　　“那你也属于有海外关系，现在挺吃香的。”小谢感慨：“你家要是做买卖，有不少优惠政策。”

　　“做买卖啥的，那都是后话。关键是我大伯和我爷爷啥时候回来！见不到人，我奶奶就一直不安心。”小倩叹气。

　　“你这几天好好照顾你奶奶，本来年纪就大，这又是长途跋涉又是大喜大悲的，身体可能吃不消。一会去东方即白打包一份饭菜，让老人家吃两口。”子玉交代道。

　　“嗯，这一路上奶奶的胃口就不咋好，睡也睡不实诚，看着就憔悴。”

　　“这么多年的心愿就要实现了，肯定会患得患失，你要多安慰、多开解。”

　　“你大伯他们啥时候回来啊？”王建吃着毛豆，像个好奇宝宝般问道。

　　“说是在美利坚有个麻烦，可能要十多天才能结束。我估摸着，咋也得八月份了。”

　　“美利坚啊！这要是回来你就宽绰了，那还不得大彩电、摩托车啥的都安排上。弄不好直接来台小汽车！”王建很是夸张，嘴角的白沫都出来了。

　　“哪有那么夸张！”小倩虽是谦虚，但也满心的憧憬，毕竟这年头大部分老百姓还处在温饱奔小康阶段，对国外的那些发达国家充满了好感和渴望。

　　“你还恨他们么？”子玉喝了一口啤酒，剥着水煮花生问。之前小倩就说过奶奶的过往，对爷爷的感情多为负面，认为是他不负责任的离开，才让奶奶和爸爸背井离乡。

　　“我以前看奶奶半夜偷着哭，心里可难受了，所以也就特别恨爷爷。但是这次在温市，奶奶和爷爷通上话，奶奶虽然也哭了，但感情却不一样，我知道以前是生死两茫茫的无奈和遗憾，而现在是相忘于江湖的洒脱和珍惜，所以也就没有那么恨他了。从客观上说，那个时代，没有几个不被大势裹挟的人。但在我的私心里，还是希望一家人能团团圆圆的。”小倩说完，仰头喝了一口汽水，好似被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旁边的子玉忙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又笑道：“要不你喝瓶啤酒吧，这八王寺都喝出来白酒的架势。”

　　“烦人！”小倩娇嗔。

　　“挺好！你能理解长辈的不易，理解他们在时代旋涡里挣扎的无奈，就说明你成熟了！来，为长大了的小倩干杯！”子玉建议，四人举瓶相撞。

　　“这次去温市我觉得和咱们山城差别好大！”小倩感慨：“主要是那里的人都忙忙碌碌的，把挣钱挂在嘴上，也迈在腿上。而咱们这块儿就想慢悠悠的三轮车，不推不动弹。你们有机会也要去南方看看，那里的人精气神和咱们都不太一样。”

　　“我爸去年从南方回来也这么说。”小谢放下空签子道：“他说长三角的人走路都比我们快三分，而珠三角的人更邪乎，路上有人打架都没有看热闹的。”

　　“那可真邪乎。”王建咬着肉串道：“咱这地方，两条狗打架都有一堆人看热闹。”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次奉天就先开开眼，等冬天寒假带你们去大魔都转转。”子玉笑道：“你们敢不敢去？”

　　“那有啥！奉天也不比魔都差多少，就怕家里人不放心。”王建这两天虽然起早贪黑的挺累，但见识的确有很大增长，也挺喜欢这种出行方式。

　　“让我大哥陪咱们去。”子玉原本就打算去魔都赶一波风潮，带着大哥也能让三家人都安心。

　　“那咱们以后每个假期都可以出去看看了！”小谢颇有些憧憬。

　　“还是你们男孩子好，想出去就出去。”小倩有些羡慕：“我们就要麻烦的多。这次要不是实在没人，咋也轮不到我陪奶奶回温市。”

　　“等你上大学就好了！”王建嘿嘿的笑道：“我都打算好了，等我高三要是进了前200名，我就往南方考，最好是粤省，咱也享受一把自由自在的滋味。”

　　“拉倒吧，我王婶会把你盯得死死的，还想自由自在。”小谢撇嘴，三家越走越近，他可很清楚王叔王婶之前的散养纯属无奈，自从王建的成绩有了起色，夫妻俩对儿子的安排也是明明白白，怎么可能让他自由飞翔。而自己更是如此，家里积累的相关资源怎么会浪费，除非自己有了化龙之姿，才能跨出那片荷塘。

　　“你不也一样！大哥莫说二哥。”王建叹口气，他也不是真傻，这半年多父母对他的规划也时时在调整，更没有瞒他，说的多了也就烦了，所以才起了叛逆的小心思。

　　“现在说这些还有点早！怎么也要明年年底的时候，咱们的成绩也就定了型，那个时候才是分析下一步走向的节点。”子玉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家里人了解的少，操心也就少。

　　“那你们都想去哪里上大学？”小倩好奇的问。

　　“除了东三省，我去哪里都行，最起码能过几年自由的生活。”王建喝了口啤酒。

　　“没有特别好的去处的话，家里肯定会在省内帮我安排，最有可能就是吉大或者东师。”小谢淡淡的，无喜无悲。

　　“我要么去京都，要么去魔都。一个是政治中心，人脉资源都会在政府；一个是经济中心，搞钱的圈子更多。”子玉不介意提前给几人解惑。

　　“有啥说法吗？”小谢眼前一亮，这是他之前没有考虑过的。

　　“京都的大部分大学都是国家级的，所以你的同学要么老子很行，要么自己以后会很行，而且大部分资源不是政府，就是华字头。有学校做背书，师哥师姐的一大堆，以后对仕途的帮助很大！”子玉后世在清北读EMBA，才知道这些学校的牛逼，海子里有人家多少的师兄师姐，刚恢复高考时的新三届，分配的都是国务院、发改委这种大庙，你就说牛不牛。

　　“那一毕业就是五湖四海，还有啥帮助。”王建听懂了，但又没有完全听懂。

　　“那能一样么！”小谢呛声道：“在吉省的大学，最后也都是在这一亩三分地混，资源有限的很！往小里说就是井底之蛙。但要是在京都，那都是全国视野，接触的人和圈子都不同。”

　　“那也得能考上才行啊！”王建叹气：“这一年没学死我，就算进了250也就是上个大专，我想去京都，人家也不稀罕我啊。”

　　“你以前是啥成绩？大榜上都没有你吧！”小谢斜楞王建一眼，不屑的道：“就你一个赞助生，一年进前两百五，明年进前一百五，高三拼一把，咋也弄个京都本科了。”

　　“瞅你那损出！”王建也撇嘴：“我要是能进前一百五，你不得进前一百啊！”

　　“不！我的目标是年级前五十，我要去京都的重点大学！”小谢咬住一串肉，狠狠的撸了一口，差点带出火星子。

　　几人愕然，然后大笑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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