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阳光下的猎杀

　　阳光炙烤着后巷肮脏的水泥地，空气里弥漫着垃圾腐臭和汽车尾气的混合气味。商业广场电子屏幕上，顾宸风那双经过“优化”的、冰冷洞悉的眼睛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我们两张通缉令照片，并列在一起，无比刺眼。

　　“假期结束了。”江驰的声音嘶哑，却像淬了冰。

　　短暂的茫然后，是彻骨的寒意沿着脊椎急速蔓延。系统不仅没死，它还给自己换了个更光鲜亮丽、更“合理”的壳子，并且第一时间给我们打上了“罪犯”的标签。阳光下的世界，瞬间变成了一个更庞大、更无处可逃的狩猎场。

　　“不能待在这里！”我压低声音，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挣扎着想拉起江驰。巷口随时可能有人经过。

　　江驰仅存的右臂撑地，试图站起，却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他的伤势太重，刚才穿越缝隙似乎又耗尽了那点刚刚恢复的力量。幽蓝光芒彻底沉寂，脸色白得吓人。

　　我咬咬牙，半拖半拽地将他架起来，踉跄着躲进几个巨大垃圾箱后面更深的阴影里。恶臭几乎令人窒息，但此刻却提供了唯一的遮蔽。

　　“需要……能量……”江驰靠坐在锈蚀的箱壁上，呼吸急促微弱，“不然……撑不住……”

　　能量。在缓存区，我们还能窃取系统的边角料。在这里呢？电？我下意识地看向巷子外路边的配电箱。

　　【尝试链接民用低压电网…权限模拟…】

　　意念刚动，锁骨下的印记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警告性刺痛！

　　【警告！检测到非法接入公共能源网络！】 【触发社会安全协议定位信号已生成！】 【预计执法单位抵达时间：120秒！】

　　该死！

　　我立刻切断了那危险的念头。系统的监控无处不在，它编织的规则大网比缓存区的隔离墙更严密、更无形。任何非常规的能量汲取都会立刻触发警报。

　　怎么办？

　　我的目光扫过巷子，几个被丢弃的、还剩一半的午餐饭盒，里面有些残羹冷炙。垃圾桶里一些废弃的电子产品，电池早已耗尽。

　　绝望感再次袭来。从数据地狱爬回人间，却发现人间早已被改造成另一个形态的监狱。

　　就在这时，我指尖无意间擦过垃圾箱上凝结的、油腻的水珠。

　　印记忽然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不是对能量，而是对……信息。

　　我猛地一愣，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那污水上。

　　【解析：水分、油脂、有机物降解产物、微量清洁剂化学成分……】 【深层信息残留：来源——‘快客’便利店7号餐线，废弃时间约1.5小时前……食用者信息片段：男性，35-40岁，心率偏快，近期摄入咖啡因过量……】

　　一段破碎的、无用的信息流涌入脑海。

　　我心脏勐地一跳！

　　系统的规则监控能源，监控大规模数据变动，但对于这种微不足道的、环境本身的、海量的琐碎信息残留……它似乎并不完全覆盖，或者说，无暇全部处理！

　　这是我的机会！

　　“等着！”我对江驰低声道，忍着剧痛快速在几个垃圾桶里翻找。

　　废弃的报纸、传单、揉成一团的收银小票、甚至还有半张被雨水泡湖的学生证……

　　我如获至宝地将这些东西拢到一起，双手按在上面，集中全部意念驱动印记。

　　印记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运转起来，不再是爆发力量，而是像最精密的雷达，无声无息地扫描、过滤、解析着这些垃圾上附着的庞杂信息流。

　　头痛欲裂，感觉大脑像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数据离心机。但有效！

　　无数碎片化的信息掠过：城市的能源布局、监控盲区、人员流动模式、甚至是一些……关于近期“异常现象”的模糊都市传说……

　　终于我捕捉到了一条极其关键的信息！

　　【…城西‘老工业区复兴项目’第三供电所，地下三号备用电缆，近期因线路老化导致能量泄漏，效率损失0.7%计划检修 48小时后…】

　　计划检修，意味着那片区域系统的监控会有短暂的、极低级别的松懈，而且能量泄漏。

　　“找到了”我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将坐标和信息快速告诉江驰。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走

　　我们再次互相搀扶着，如同两个最狼狈的流浪汉，跌跌撞撞地走出后巷，融入外面喧闹的人群中

　　阳光刺眼，人群熙攘。每一张陌生的脸都像是潜在的眼睛，每一个摄像头都像是枪口。我们尽可能低着头，利用我刚刚获取的信息流躲避着主要的监控节点，专挑最混乱、最不起眼的小路。

　　短短几公里，走得如同跋涉了整个世纪。警惕着巡逻的警车，躲避着可能认出我们的行人。江驰的重量几乎全压在我身上，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但眼神却始终锐利，像一头濒死却不肯倒下的狼。

　　终于，在天色渐晚时，我们找到了那个废弃的供电所。藏在巨大的变电器和丛生的杂草后面，一个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向下通风口。

　　撬开栅栏，钻进去。里面是狭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电缆通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和绝缘漆味道。

　　循着感知中那微弱的能量泄漏点，我们艰难地下到最深处。

　　一根粗大的、包裹着厚重绝缘层的电缆出现在眼前，接口处有明显的烧灼痕迹，丝丝缕缕的、不稳定电弧偶尔噼啪闪现。

　　就是这里。

　　快点，我催促道，同时将感知扩展到极限，监控着周围任何可能的数据波动。系统的检修前松懈期可能随时结束。

　　江驰伸出他仅存的右手，五指张开，直接按在那能量泄漏点上。

　　滋啦——！！！

　　狂暴的、未经驯化的电流瞬间涌入他的身体，他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表面再次浮现出那些幽蓝色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光芒，但这一次更加明亮、更加不稳定。

　　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像是在承受千刀万剐之刑

　　他在强行吸收、转化这股混乱的能量，周围的灯光忽明忽暗，电缆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我紧张地注视着，手心全是冷汗。一旦系统检测到这里的异常能耗……

　　几分钟后，江驰勐地抽回手，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坐在墙壁上，大口喘息。他看起来依旧虚弱，但眼底那骇人的精光重新凝聚起来，身上那些恐怖的伤口似乎也在能量滋养下停止了恶化。

　　够了……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力量感，暂时……死不了。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呜嗡——！！！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地下通道！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

　　【警告警告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能源异常波动】 【定位确认安全协议升级， 内部防御系统激活！】

　　厚重的金属闸门从通道两端勐地落下，封死了退路！墙壁上翻出数个射击孔，闪烁着红光的自动枪口探出，锁定了我们！

　　系统的反应比预想中更快更狠

　　操！江驰骂了一句，勐地把我扑倒在地

　　哒哒哒哒——！！！

　　炽热的弹雨瞬间倾泻在我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火花四溅！

　　走那边，我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指着侧面一条狭窄的、布满了更粗大管道的维修通道喊道！

　　我们连滚爬爬地冲进维修通道，子弹追着我们的脚后跟，打在管道上发出叮叮当当的爆响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防火门

　　锁死了，江驰眼中蓝光一闪，右拳勐地砸在门锁位置

　　轰！！！

　　门锁扭曲变形，大门弹开，门外不是出口，而是一个巨大的、布满服务器机柜和闪烁指示灯的……地下数据中心。

　　冰冷的经过严格过滤的空气扑面而来无数机器运行的低鸣汇聚成一种庞大的背景音。

　　我们竟然阴差阳错，闯进了某个依附于供电所的小型数据节点机房！

　　而几乎同时，身后的枪声停了。那些自动武器似乎因为顾忌损坏这里的重要设备而停止了射击。

　　但更糟糕的是——

　　机房内部，所有的指示灯同时由绿转红

　　入侵警报！最高威胁等级 物理隔离程序启动 释放维护型安保单元

　　机柜之间的阴影里，传来了熟悉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四台造型更加流畅、更加精悍、涂装着黄黑警告色的新型号“清道夫”，眼中亮起冰冷的蓝光，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包围过来。它们的武器不再是简单的枪械或钻头，而是闪烁着能量刃和捕捉网发射器。

　　真正的绝境。

　　前有升级版的清理单元，后有大口径自动武器封路。

　　江驰把我护在身后，仅存的右臂上幽蓝电弧再次跳跃，但明显比之前微弱得多，我刚要强行催动印记——

　　嗡——

　　我口袋里的手机——那台属于“林薇薇”的、早已没电关机的手机——忽然极其异常地自动开机了！

　　屏幕亮起，没有信号，却自动运行了一个极其简陋的、仿佛用字符拼成的箭头指示程序，箭头坚定地指向机房最深处的一个备用服务器机柜！

　　同时一行扭曲的文字在屏幕底部闪过

　　想活命？跟我走！——深蓝

　　是那个求救信号，它竟然能影响到现实世界的设备，没有时间思考这是不是另一个陷阱

　　“信它一次！”我对江驰喊道，指向那个机柜，我们毫不犹豫，朝着那个方向勐冲过去

　　升级版清道夫立刻拦截能量刃划破空气

　　江驰怒吼着迎上，幽蓝电弧与能量刃狠狠撞在一起，火花四溅！他显然落于下风，被逼得连连后退！

　　我则疯狂驱动印记，不是攻击，而是干扰！试图扰乱它们的协同和瞄准系统

　　目标数据流异常锁定失效 ，视觉传感器受到干扰

　　清道夫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卡顿和偏差

　　就这瞬间的机会，我们冲到了那个指定的备用服务器机柜前

　　机柜的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里面没有服务器，只有一个黑漆漆的、仿佛通向无尽深处的……竖井？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风从下方倒灌上来！

　　下面是什么？

　　身后，江驰被一台清道夫的能量刃划破手臂，鲜血飞溅！他闷哼一声，撞在机柜上！

　　更多的清道夫围拢过来

　　没有选择了

　　“跳！！”我尖叫着，抓住江驰，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竖井！

　　失重感瞬间传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上方传来的清道夫冲到井边发出不甘的电子嘶鸣声

　　我们在下坠，不断地下坠，仿佛要直接坠入地狱的最底层，就在我以为会永远这样坠落下去时，下方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光，那光迅速扩大-噗通！

　　我们重重摔进了一片冰冷的、粘稠的、散发着奇异蓝光的液体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被液体缓冲，我挣扎着浮出“水面”，剧烈咳嗽。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无法形容的、天然形成的地下空洞。洞壁镶嵌着无数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如同水晶般的奇异矿物。而我们所处的，是一个巨大的、由这种蓝色液体构成的“湖泊”。

　　湖泊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管线和水晶簇缠绕包裹着的……卵形装置。

　　装置是半透明的，隐约能看到里面浸泡着一个……蜷缩的、看不清面目的人形轮廓，一股庞大、沉睡、却带着无匹压迫感的能量波动，正从那卵形装置中缓缓散发出来。

　　【你们……终于来了……】

　　一个冰冷的非男非女的、直接在我们脑海深处响起的声音，缓缓说道：我……等得太久了……我和江驰漂浮在冰冷的蓝色液体中，看着那巨大的卵，看着里面那个沉睡的轮廓，浑身冰冷，这不是出口，这是另一个……更深的……囚笼。

　　“深蓝”……

　　它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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