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无言牺牲，锥心之痛

　　在王猛等几位老兵的带领下，朱标和常氏来到了村里最为破败的一处院落。土墙倾颓，茅草稀疏，几乎难遮风雨。院内，还有几个或瘸腿、或盲眼的老兵挣扎着起身，得知常氏身份后，无不激动难抑，纷纷行礼。

　　常氏看着这些曾随父亲浴血沙场、如今却落魄至此的叔伯们，眼圈早已泛红。她强忍着情绪，问道：“王叔，张叔，你们……你们的伤……还有，朝廷不是有抚恤，有退伍恩饷吗？为何……”

　　王猛那张饱经风霜、带着刀疤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到极点的笑容，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大小姐，您别问了……咱……咱都没去领。”

　　“没去领？为何不去？！”朱标忍不住开口，眉头紧锁。他深知父皇对将士并非刻薄，该有的抚恤章程是有的。

　　旁边一个失去一条胳膊，空荡荡袖管随风轻晃的老兵，名叫李大的，瓮声瓮气地接话，语气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太子殿下，大小姐……那时候，刚打完仗，天下初定，朝廷也难啊。到处都要用钱，北边还有元孽要防备……咱们这些老兄弟，大多伤得重，干不了重活，领了那点钱粮，也顶不了几年，反倒给朝廷添负担。”

　　王猛叹了口气，补充道：“是啊……当时上官也暗示过，国家艰难……咱们跟着常大帅（常遇春）出生入死，图的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不是图那点赏赐。想着……想着自己能熬就熬过去，不给大帅抹黑，也不给新朝廷添乱。”

　　他说得平淡，但话语里蕴含的辛酸与牺牲，却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朱标和常氏的心上。这些老兵，在战场上为大明流尽了血，伤残归来后，竟还默默承担了国家初创时的艰难，主动放弃了本应得到的抚恤，宁愿自己在这穷苦之地挣扎求生！

　　朱标看着他们残缺的身体、破旧的衣衫、以及那深深刻在骨子里的军人烙印，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胸腔里堵得难受。这就是为大明江山拼杀出来的功臣的结局？！什么朝廷艰难？再艰难，也不能寒了这些抛头颅洒热血将士的心！

　　常氏更是泪水涟涟，她仿佛看到了父亲当年带领这些汉子冲锋陷阵的场景，与眼前的凄凉形成了残酷的对比。她颤声道：“你们……你们这是何苦……父亲若在天有灵，见你们如此，该有多心痛！”

　　王猛努力挺直了些佝偻的腰背，混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昔日的荣光：“大小姐，别哭。咱……咱没给常大帅丢人！就是……就是有时候，看着兄弟们过得苦，心里头……难受……”他说不下去了，别过头，用粗糙的手掌狠狠抹了把脸。

　　院落里一片沉默，只有山风吹过破败茅草的呜咽声。

　　朱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怒与酸楚。他明白了，这不是个案，这很可能是一批早期伤残退伍老兵的普遍境遇！开国时的混乱、财政的拮据、以及某些官员的“体贴暗示”，共同造成了这批功臣被遗忘在角落的悲剧！

　　他缓缓扫过每一张苍老而布满风霜的脸，目光坚定，一字一句地郑重承诺：“诸位叔伯，你们受的苦，流的血，朝廷……和我朱标，记下了！这件事，我管定了！该你们的，一分都不会少！往后，也绝不会再让任何一位为大明流过血的将士，晚年无依！”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惊雷，炸响在这破败的小院，也炸响在每一位老兵死寂已久的心湖中。

　　王猛等人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却目光如炬的太子殿下，那早已干涸的眼眶，竟再次湿润了。

　　常氏紧紧握住朱标的手，用力点头，无声地支持着他的决定。

　　这次凤阳之行，意外地揭开了一道深可见骨、关乎帝国良心与根基的伤疤。朱标知道，他不仅要解决眼前这几个老兵的问题，更要撬动整个大明对退伍伤残将士的抚恤与安置制度！这，将是他接下来必须直面并彻底改革的又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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