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陈富贵

　　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缥缈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宛如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

　　在这如诗如画的群山环抱中，坐落着一个仅有百十来户人家的小村落——陈家村。时值初夏，山间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一缕缕淡淡的雾气如绸带般缠绕在青山腰际，与湛蓝的天空相映成趣。

　　村东头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溪水潺潺，倒映着蓝天与青山的倩影。一条条银白色的小鱼在水中欢快地游弋，偶尔跃出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哼哼哼...”一阵稚嫩的哼唱声从小溪边传来。只见一个身量不高、面色黑红的小男孩正卷着裤腿站在溪水中。他约莫七八岁年纪，虎头虎脑的模样甚是可爱。忽然，他眼睛一亮，猛地俯身，两只小手迅速插入水中，再抬起时已牢牢抓住一尾扑腾的小鱼。

　　“抓到了！”男孩浓眉下的大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将鱼儿捧在掌心把玩片刻，大概是觉得无趣，又轻轻将鱼儿放回水中。

　　“噗通！”一粒石子突然落入他身旁的溪水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襟。

　　“谁？俺看见你了！”男孩警觉地转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朝四周扫视，却未见人影。他困惑地抓了抓脑袋，小声嘀咕：“怪事...”

　　“嘻嘻！”溪边树林里忽然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富贵，我姨叫你和俺一起去山里采蘑菇。”

　　话音未落，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女孩从树后探出头来。她约莫与男孩同龄，圆圆的脸蛋上嵌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眼珠滴溜溜地转着，透着说不出的机灵劲儿。见富贵一脸茫然，她狡黠一笑，忽然从树后闪身而出，手腕上系着的红线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吓到了吧？”小芸得意地扬起下巴，凑到富贵面前晃了晃手中的小箩筐，“这次可没骗你，真是我姨让咱们去的。”

　　富贵撅起嘴，黑红的小脸写满了不信任：“哼！小芸，你又来这套！上次你就是这么说的，结果骗俺把张婶家的大乌鸡当山雉烤了，害得俺被爹揍得屁股现在还疼呢！”说着，他不自觉地摸了摸屁股，一脸委屈。

　　“哎呀，那次是意外嘛！”小芸眨着大眼睛，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那只鸡确实是在山脚下跑着的呀，我哪知道它是张婶家的？”她边说边灵活地转了个圈，铃铛声叮当作响，“不过话说回来，那只鸡烤得可真香，你不也觉得好吃吗？”

　　“你！”富贵气得小脸通红，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确实，那鸡烤得外焦里嫩，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

　　见富贵语塞，小芸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个秘密，我今早看见后山那棵老槐树下长了好大一片鸡枞菌，去晚了可就被别人采光了。”

　　富贵眼睛一亮，但随即又警惕地眯起眼睛：“你又骗俺？”

　　“我要是骗你，就让我...让我手腕上的铃铛再也不响！”小芸信誓旦旦地保证，还特意晃了晃手腕。说来也怪，那铃铛竟真的安静了下来。

　　富贵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她。小芸见状，忽然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而且我还藏了一小撮盐巴在筐底，要是真采到鸡枞菌，咱们可以现场烤着吃...”

　　这个提议实在太有诱惑力了。富贵咽了咽口水，最后一点犹豫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那走吧。”他装作不情愿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迫不及待。

　　小芸嘴角扬起一个得逞的弧度，伸手拉住富贵的手腕：“这才对嘛！快走快走，我知道一条近路。”

　　男孩名叫陈富贵，今年八岁，是这大山深处陈家村里土生土长的孩子。

　　女孩名叫陈小芸，与富贵同岁，是被富贵父母收养的。关于小芸的来历，村里人至今仍津津乐道。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天空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奇异的是，如此恶劣的天气却不见半滴雨水。雷声轰鸣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平息。待富贵父母壮着胆子推开门，发现门口放着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里面睡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婴。襁褓中除了一串用红线穿着的小铃铛外，再无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品。

　　尽管将小芸抚养长大，富贵父母却一直让她称呼自己为“叔”和“姨”，或许是担心有一天小芸的亲生父母会回来寻她。

　　小芸自小就显露出与众不同的机灵劲儿。三岁时就能把富贵耍得团团转，五岁时已经能说会道，常常把大人们也逗得开怀大笑。她手腕上的那串铃铛更是神奇，据说在她高兴时会自动发出悦耳的声音，在她生气时则会变得沉闷。村里老人都说，这丫头来历不简单，将来必有大造化。

　　不一会儿，两人便走进了村落。因地处偏僻，村里人口稀少，房屋大多简陋，清一色的土墙灰瓦，围着低矮的木栅栏。富贵家与别家无异，但院内却格外整洁——不论是晾晒的衣物，还是墙角的农具，都摆放得井井有条。这都是小芸每日细心收拾的成果。

　　在富贵父母眼中，小芸乖巧懂事，勤快能干，简直是掌上明珠。相比之下，富贵常常感到委屈——明明自己没做错什么，却总莫名其妙被数落，偶尔还会挨揍，比如上次的烤鸡事件。

　　而每次富贵挨训时，总有一双狡黠的大眼睛躲在角落里，发出“噗噗噗”的偷笑声。更让富贵郁闷的是，小芸总能找到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那伶牙俐齿的本事，让憨厚的富贵望尘莫及。

　　“你们两个小家伙又跑去哪里野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院里传来。富贵母亲柳氏正坐在门槛上择菜，看见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走来，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小芸立即换上一副乖巧的模样，小跑着过去接过柳氏手中的菜篮：“姨，我们没乱跑，就是去溪边玩了会儿。富贵哥可厉害了，还抓到一条鱼呢！”

　　“是吗？”柳氏疼爱地摸摸小芸的头，又看向富贵，“没欺负妹妹吧？”

　　富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小芸悄悄朝他眨了眨眼，手腕上的铃铛轻轻响了一声，仿佛在提醒他鸡枞菌的秘密。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瓮声瓮气地说：“没...没有。”

　　柳氏哪会看不出两个孩子之间的小动作，却也不点破，只是笑着摇摇头：“快去洗手，一会儿该吃饭了。下午要是没事，你俩去后山采些蘑菇回来吧，记得别走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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