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杉树林

　　终于！

　　天公收回审视人间的最后一道目光，整个世界便黑了下来！

　　死寂如幕布般笼罩开来！

　　但世间从无绝对之事，阴中有阳，阳中有阴！

　　远有宇宙背景辐射穿过云层渗透进孤寂的人间，近有远处微弱的烛光传出些微光亮！

　　不论哪种光，在到达一定距离后便再也不可见！

　　然而也不是所有生物都不可见！

　　比如狸猫，猫头鹰，蛇之类的生物！

　　还有辛弃疾！

　　他们将瞳孔放大到最大，贪婪地吸收着夜间微弱至极的光线，凝视着最细微的变化，随时给予致命一击！

　　辛弃疾与赵眘进了一个杉树林，其中杂以松树与柏树，他们放走了马匹，让他们继续向前飞奔，自己飞身上树，暗自凝神摈息！

　　“大人，兵法有云，逢林莫入！此间进不得！”一道声音随着渐歇的马蹄声响起！

　　沉默片刻后，大兴国奴斥道：“读书只读一半么？两兵相交，逢林莫入！现在敌人不过是两人，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现在不去追杀，明日却哪里还追得上！”

　　那道声音急切道：“大人，今夜伸手不见五指，便是不入林子，都看不真切，若真进了林子，只怕眼前的树都看不到啊！”

　　“啪！”的一声响起，那人吃痛尖叫起来！

　　“连棵不会动的树也怕！阿石烈，你带着二郎在前面开路，后队踏着前队的足迹而行！”

　　“诺！”神机营大声应诺！

　　二郎不是郎，而是狼！

　　阿石烈是养狼人，营中还有养鹰人，但林中之事，自然是二郎更为合适！

　　二郎的视觉与嗅觉都极佳，有他在前面引路，自然错不了！

　　神机营众将士对大兴国奴的布置极为钦佩，只是此时正在执行任务，只能将这份钦佩埋在心底，这是他们卓绝的素养，也是他们在军中被选拔而出的基本特质！

　　跑了一段，二郎忽然停了下来，一会看向前方，一会抬头看树！

　　辛弃疾暗叫糟糕，千算万算没想到这帮金国野人居然养狼！

　　他暗暗控制自身肌肉，悄无声息从背后抽出弓箭！

　　此时，二郎朝着辛弃疾吼叫起来！

　　“在这！放铳！”大兴国奴吼道！

　　“着！”辛弃疾箭去如流星，放完也不看结果，立刻便越向旁边一棵树！

　　与此同时，一道闪电自辛弃疾胸口射出，目标同样是那只狼！

　　那边赵眘也朝着大兴国奴发声的方向放了一箭，然后跃向另一棵树！

　　他的双目全然不可视物，只能靠着辛弃疾传音入密判断方位，然后用强大的四肢力量攀住树木！

　　也亏得辛弃疾身手如猿，神目如电，神思百转！

　　同时观察自己与赵眘的方位，还要观察两棵目标树木的方位，然后自己跃过去，还要计算赵眘的目标树木方位，再通过传音入密告知他，而这一切，都在瞬间完成！

　　“砰砰砰！”数十声火铳在寂静的夜林响起，惊起无数的飞鸟与树居的走兽！

　　赵眘闷哼一声，感觉身后受了重重一击，便落下树去！他的视力远不如辛弃疾，若是落下树去，有死无生！

　　“井位！”赵眘耳中传来一道声音，更不答话，踏步便行！

　　这是易经六十四卦的方位，自己原本并不精通，但之前在临安时，陆游教过两人！

　　辛弃疾天资聪颖一学就会，赵眘虽然愚笨些，学了许多日，只记下了方位！

　　但今日够用了！

　　刚踏出两步，耳中再次传来：“壮位！”

　　赵眘向左前一个方位连跨两步！

　　“升位！”

　　赵眘感觉树木贴着自己的脸皮擦了过去，然而自己跑得虎虎生风，却是一些也不曾刮到！

　　这其中自然有辛弃疾神思敏捷，天算无误的功劳，也有赵眘反应如电，全无迟滞的配合，更有两人相互信任，如臂指使的契合！

　　辛弃疾在树上如猿猴飘荡，赵眘在地上如猛虎奔驰！

　　十个呼吸间，神机营再不能捕捉两人的踪迹！

　　大兴国奴气急败坏，再不顾及禁忌，传令点起火把，四散搜索！

　　林中落叶极多，极易着火，等闲不让点火把入内！平日里入夜本来也无人入内，非要去触野兽的霉头么！

　　但今日时急，宋人皇帝与青兕这等大鱼，怎可放过，莫说一片林子，便是烧了两座城，也无妨！

　　两人连马匹也无，还有人受了伤，他不信能逃出这片林子！

　　“二哥，你怎样了！”辛弃疾将赵眘提到一棵大树上，急切问道。

　　“无妨！运气时中了火铳，距离又极近，有些岔气！调息片刻便自无碍！”

　　有胡建国所赠护甲在身，这自然不是什么大伤，只是此时敌人便在左近，哪里有时间让人安心调息！

　　辛弃疾朝着火把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向树木高处看了一眼！

　　提一口气，辛弃疾将赵眘抱在怀中，轻舒猿臂，便向树顶爬去！

　　赵眘嫌弃道：“我还没伤到爬不了树！”

　　“你可别再动用真气了，早些调息好，便能早些来帮我！”

　　“哼！不用真气也能爬！”

　　这回轮到辛弃疾嫌弃了：“爬到何时去？”

　　两句话说完，两人已经到了树顶最大的一个树杈，夜风拂过，竟然有些摇摇晃晃！

　　“此间调息可行？”辛弃疾问道。

　　“可！”赵眘也不废话，在树杈上坐下，调动呼吸，缓和着肌肉与神经！

　　辛弃疾暗赞一声，大敌当前，片刻间便能入定，当真令人佩服！

　　大兴国奴，让小爷来会会你吧！

　　辛弃疾如猿猴下到树中，再跃去其他树，这是怕在树顶发力，树木不堪其力，扰了赵眘调息！

　　飞跃了十余棵树，辛弃疾猫在一棵树杈上。

　　与此同时，一道闪电落在辛弃疾身上，以辛弃疾的身手，竟是不曾做得半分反应！

　　定睛看时，两只灯笼悬浮在空中，乃是仲谋的双眼！一股血腥气直冲鼻子！

　　“你杀了那头狼？”

　　“呜呜~”仲谋回道。

　　辛弃疾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夜间正是山君的狩猎时刻！

　　取下背上画雕弓，轻轻抚摸，暗叫一声好！

　　自己在漠北带回来的牛角弓早已在入狱时被金人搜走了，这把画雕弓乃是赵眘给的！

　　不但力道不输漠北牛角弓，精度更是远胜！

　　神机营还在三百步开外，两跬为一步，这个距离世间除了神臂弓无人之外，不论什么武器都够不着，便是火炮也不成！

　　神臂弓名虽曰弓，却是守城弩，内有机括可省去绝大部分力气，因此一人便可控神臂弓，然后此弓极重，只能固定在城墙上发射，自然无法带到林子中！

　　三百步的距离，在这片林子中什么都够不着，除了辛弃疾的眼神！

　　原本自然也看不到这般远，然而大兴国奴命神机营点起火把，便给了辛弃疾机会！

　　而且辛弃疾知道，自己很可能一击得手了！

　　已经听不到狼的声响！

　　是的，声响，不是嚎叫！

　　对于这世间第一个领悟分层辨音之术的人来说，这并不难！

　　只能慢慢等待！

　　等待神机营的靠近！

　　两百五十步！

　　两百步！

　　辛弃疾忽然向赵眘的方向看了一看，他居然听不到赵眘呼吸的间隙了！只觉那一片有一股气流在涌动！

　　自从分层辨音之术大成后，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自己到底能不能打赢二哥？此时看来，颇没有底气！

　　片刻之后，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打不打得过，打过才知道！

　　即便现在打不过，以后也能打过，年轻便是优势！

　　豪气入胸，却丝毫没有引起波澜！

　　辛弃疾摒弃杂念，凝神面对前方的神机营，今日之事在我辛弃疾！

　　一百五十步！

　　当年吕布在这个距离辕门射戟！

　　辛弃疾也想挑战一下！

　　但随即放弃了这个想法！

　　今日情形要复杂得多，林子中大树枝丫甚多，五十步外便枝丫丛生，密不透风了！

　　一百五十步外，便是白日里看人也只是个蚂蚁大小，影影绰绰！

　　自然无法放箭！

　　一百步！

　　已经有豆子大小了，而辛弃疾更是能够看到他们脸上迷茫的表情！

　　五十步！

　　有果子大小了！

　　辛弃疾微微眯眼，缓缓拉开了弓！

　　若是在草原上，这个距离说射眼睛便射眼睛！

　　但在林子中，却要寻找枝丫的缝隙！

　　“着！”辛弃疾觑得一个时机，右手轻撒！

　　那箭在树枝与树叶间穿梭，却是丝毫也不曾碰到，只是惊起一阵劲风，抖落几片枯叶！

　　直到带起一蓬血雾！箭矢自左眼入，自后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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