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吸毒

　　冰冷的溪水还在潺潺流动，冲刷着岩石上乌黑的血迹，却冲不散弥漫在两个孩子周围的绝望。

　　沈砚靠在岩石上，双目紧闭，脸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他那被毒蛇咬伤的右手腕，肿胀得如同发黑的馒头，狰狞的牙印周围，皮肤紧绷发亮，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阿砚……阿砚你醒醒……你别吓我……”萧彻的声音已经哭得沙哑，他徒劳地摇晃着沈砚没有受伤的左肩，那双总是盛着怯懦的漂亮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慌乱。

　　阿砚是为了救他才变成这样的！如果阿砚死了……他不敢想下去，巨大的负罪感和即将失去唯一依靠的恐慌，几乎要将他幼小的心灵撕裂。

　　他继续用冰冷刺骨的溪水冲洗伤口，用尽力气挤压，但流出的毒血越来越少，沈砚的生命气息也在随之一点点流逝。

　　系统的尖锐警报在沈砚混沌的识海中疯狂回荡，能量被优先用于护住心脉，抑制毒素攻心，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无法逆转局势。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萧彻瘫坐在沈砚身边，冰冷的溪水浸湿了他的衣裤，他也浑然不觉。

　　他看着沈砚毫无生气的脸，想起他平日里神采飞扬、带着狡黠笑容逗自己开心的样子；想起他在御书房里，不顾太傅呵斥，问出那些稀奇古怪问题的样子；想起他在骑射课上，为了维护自己，巧妙惊走大皇子马匹的样子；想起他在树洞里，握着自己的手，郑重承诺“你还有我”的样子……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在沈砚将他拉到身后，用自己的手臂挡住毒蛇的瞬间。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悲痛、感激、责任和孤注一掷勇气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爆发！

　　他不能失去阿砚！绝对不能！

　　一个模糊的、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似乎听宫里一个老嬷嬷提起过，若是被毒物所伤，附近没有郎中，万不得已时，可以用嘴将毒血吸出来……虽然极其危险，吸吮者也可能中毒，但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没有片刻犹豫！

　　萧彻猛地扑到沈砚身边，用自己冰冷颤抖的小手，死死卡住沈砚受伤手臂的上方，然后，他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嘴唇，贴上了那狰狞发黑的伤口！

　　“唔……”

　　一股难以形容的腥咸、苦涩还带着一丝麻痹感的味道，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立刻呕吐出来，但他死死忍住了！

　　他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模仿着刚才挤压的动作，一口接一口，拼命地吸吮起来！

　　每吸一口，他都迅速抬起头，将吸出的混着毒液的黑血吐到旁边的溪水里，然后不顾口腔里火辣辣的麻木感和越来越强烈的恶心眩晕，再次低下头，重复着这危险而徒劳的动作！

　　他是皇子，是龙子凤孙，从小被教导礼仪规矩，何曾做过如此“污秽”、如此“逾矩”、如此不顾自身安危的事情？但此刻，什么身份，什么规矩，什么危险，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救阿砚！把毒吸出来！阿砚不能死！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嘴角溢出的毒血，不断滴落在沈砚冰冷的手臂上和自己的衣襟上。

　　他瘦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用力而剧烈颤抖，但他吸吮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一下，又一下，固执而绝望。

　　沈砚的意识沉沦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之中，系统的警报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

　　然而，就在这片混沌里，一丝微弱却持续的触感，如同细小的钩子，试图将他从深渊中拉回。

　　他感觉到手腕伤口处，传来一阵阵温热的、轻柔的吸力，伴随着细微的、压抑不住的哽咽和抽泣声。

　　那感觉……很奇怪，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他挣扎着，用尽残存的意志力，艰难地掀开了仿佛重若千斤的眼皮。

　　视线模糊不清，世界是一片晃动的、昏暗的光影。

　　但他依稀能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伏在自己身前，低垂着头，乌黑的发顶对着自己。

　　那身影在微微颤抖，细弱的肩膀耸动着，而自己的手腕处，正传来那温热的、带着泪水的吸吮感……

　　是……萧彻？

　　他在……做什么？

　　沈砚混沌的大脑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形，但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张抬起的小脸上，沾满了污泥、泪水和乌黑的血迹，原本白皙的皮肤透出不正常的青白，那双总是湿润的眸子，此刻红肿不堪，里面盛满了泪水、恐惧，还有一种他从未在萧彻脸上见过的、近乎破碎的坚定和……疯狂？

　　他在为自己吸出毒血？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沈砚意识中的迷雾。

　　他难道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他可能会死的！

　　“不……”沈砚想开口阻止，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个一向胆小怯懦的小皇子，此刻如同守护幼崽的母兽般，不顾自身安危，一遍又一遍地，用最原始、最危险的方式，试图从他的伤口里吸出致命的毒素。

　　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沈砚的眼角滑落，混入萧彻不断滴落的泪水中。

　　他看到了。

　　看到了萧彻满脸的泪，和泪水中那份为他而生的、破茧而出的勇气。

　　这份认知，比任何药物都更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心灵。

　　与此同时，脑海中那尖锐的系统警报声，似乎也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检测到外部干预……特殊能量波动分析……】

　　【绑定对象生命活性注入……毒素扩散速率降低0.7%……】

　　【能量引导……尝试修复受损神经……】

　　冰冷的电子音依旧，但那“绑定对象生命活性注入”的提示，却仿佛暗夜中的一颗微星。

　　萧彻完全沉浸在自己绝望的救援中，根本没有注意到沈砚短暂的清醒。

　　他只觉得自己的嘴唇和舌头麻木得几乎失去知觉，头晕目眩，恶心感一阵强过一阵，但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直到他吸吮出的血液，颜色似乎不再是纯粹的乌黑，带上了一丝微弱的鲜红，而他自己也终于支撑不住，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袭来，他猛地歪倒在一旁，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满嘴的苦涩和麻木。

　　他瘫软在冰冷的溪边，大口喘着气，看着依旧昏迷不醒，但脸色似乎没有继续恶化的沈砚，心中一片冰凉与茫然。

　　他……成功了吗？阿砚……能活下来吗？

　　无人能给他答案。

　　暮色开始降临，森林变得更加幽暗寒冷。

　　绝望，如同这逐渐浓重的夜色，再次一点点将他吞噬。

　　而在他看不到的维度，沈砚右手掌心那颗平日里毫不起眼的朱砂痣，在暮色中，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汲取了什么，又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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