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们的力量

　　经过林老太医方子的调理和沈砚每日雷打不动的监督导引，萧彻的身子确实有了起色。

　　虽然看着仍比同龄孩子单薄，但脸颊上总算有了点肉，低咳基本止住，夜里也能睡得安稳些了。

　　这日午后，难得冬日暖阳晴好，沈砚拉着萧彻在御花园靠近梅林的一处小亭子里晒太阳。

　　亭子周围有侍卫守着，倒也不怕闲杂人等打扰。

　　萧彻裹着厚厚的狐裘，捧着小手炉，看着亭外几株早开的腊梅，星星点点的嫩黄缀在遒劲的枝干上，幽香暗浮，忽然轻声开口：“阿砚。”

　　“嗯？”正在琢磨怎么把掉落的梅花瓣拼成个猪头形状的沈砚抬起头。

　　“那天……赵太医说，他以后会尽力帮我。”

　　萧彻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确定，“是因为你让他祖父放下多年执拗，对吗？”

　　沈砚放下花瓣，拍了拍手上的灰，坐到萧彻身边，很认真地说：“不全是，这个或许是一部分，但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你的可能。”

　　“我的……可能？”萧彻疑惑地眨眨眼。

　　“对啊！”沈砚用力点头，开始给他“分析局势”，

　　“你看，你是皇子，身份尊贵，这是天生的优势，虽然现在……嗯，有点小麻烦，”

　　他含糊地带过那些糟心事，“但你有陛下的关注，你有我这么聪明厉害的朋友，现在还有了赵太医这样有本事人愿意帮你。这说明什么？”

　　萧彻被他绕得有点晕，摇了摇头。

　　“说明你值得！”沈砚一拍大腿，“说明有人开始在你身上下注了！觉得你将来能有出息！赵太医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凑近萧彻，压低声音，像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阿彻，我以前觉得，只要我够厉害，就能一直护着你，但现在我明白了，这深宫就像一个大林子，光靠我一个人横冲直撞不行，咱们得有自己的窝，有自己伙伴。

　　就像狼群有头狼，也有负责狩猎、放哨、照顾幼崽的狼一样，各司其职，才能生存下去，变得强大。”

　　他用的是萧彻能理解的、关于狩猎和动物的比喻。

　　萧彻听得入了神，小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沈砚继续“谆谆教诲”：“你看大皇子，他身边围着那么多人，不就是因为他母亲是皇后，外祖家势力大吗？

　　三皇子那边也一样，他们靠的是母族带来的东西，但我们不一样，”

　　他指着萧彻，又指指自己，“我们可以靠自己，吸引那些真正看好我们、愿意跟我们一起闯的人！

　　这样的人，往往比那些因为家族利益捆绑在一起的，更可靠！”

　　就在这时，亭外传来侍卫的低声呵斥：“什么人？”

　　沈砚和萧彻同时抬头望去，只见梅林小径那头，一个穿着低级武官服饰、身形矫健的年轻男子正被侍卫拦下，他似乎想靠近亭子，又有些犹豫。

　　“我去看看。”沈砚站起身，走到亭边。

　　那年轻武官见到沈砚，连忙抱拳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激动和局促：

　　“末将……末将韩栋，参见沈世子！

　　末将……末将是来感谢世子和七殿下当日的救命之恩！”

　　韩栋？

　　沈砚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脸，这才隐约记起，好像是春狩时，那个因为护卫不力险些被大皇子重责的年轻侍卫队长？

　　当时他和萧彻好像确实随口帮他求了句情来着？

　　“哦，是你啊。”沈砚想起来了，语气随意，“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对世子殿下是举手之劳，对末将却是再造之恩！”

　　韩栋神情激动，“若非世子和七殿下当日出言，末将恐怕早已被革职查办，前途尽毁！

　　末将一直想找机会答谢，只是人微言轻，不敢贸然打扰。

　　今日轮值守卫内苑，远远看到世子和殿下在此，才冒昧前来……”

　　沈砚心中一动，打量了一下这个韩栋。

　　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眼神清亮，带着军人特有的耿直和一股想要报恩的迫切。

　　这不就是现成的、自己人的苗子吗？虽然现在只是个低级武官，但能在内苑轮值，说明背景还算干净，也有一定的能力。

　　他回头看了一眼亭子里正望过来的萧彻，心中有了计较。

　　他笑着对韩栋说：“韩侍卫言重了，殿下仁厚，见不得人无辜受责。

　　你既有心，这份情殿下和我记下了，好好当差，便是对殿下最好的报答。”

　　他没有表现得过于热络，但也没有拒绝对方的善意，而是给了对方一个“好好当差”的暗示和期待。

　　韩栋闻言，更是感激涕零，再次郑重行礼：“末将定不负世子和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才在侍卫的示意下，激动地退了下去。

　　沈砚回到亭中，萧彻好奇地问：“阿砚，那是谁？”

　　“春狩时帮过的一个小侍卫，来谢恩的。”

　　沈砚轻描淡写，随即话锋一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萧彻，“看到了吗？阿彻！这就是我们的力量开始显现了！有时候一句善意的话，一个举手之劳，就可能在未来收获一份意想不到的助力！

　　这个韩栋，现在可能不起眼，但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成为一员猛将呢？”

　　萧彻看着沈砚兴奋的样子，又回想刚才那个年轻武官激动感恩的神情，再联想到赵云峥的投靠，

　　他沉寂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剧烈地沸腾起来。

　　一直以来，他习惯了隐忍，习惯了躲避，习惯了在沈砚的羽翼下寻求安全。

　　他以为只要不争不抢，缩在自己的角落里，那些恶意就会慢慢消失。

　　可事实是，他退一步，别人就进一步；他示弱一分，别人就欺侮十分！

　　投毒、流言、嘲讽……这一切，都因为他弱小，因为他没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愤怒、不甘和强烈渴望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涌动、冲撞。

　　他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他不要永远做那个需要阿砚拼死保护，躲在阿砚身后的小哭包！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沈砚，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湿润和怯懦的眸子，此刻竟燃起了一簇小小的、却异常坚定的火焰。

　　他深吸一口气，用尚显稚嫩，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决绝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阿砚，你说得对。”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标志着真正觉醒的话：

　　“我们，要开始培养‘自己人’了。”

　　不再是“你帮我”，而是“我们”。

　　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谋划。

　　沈砚愣住了，他看着眼前仿佛一瞬间褪去了几分稚气、眼神变得无比认真的萧彻，

　　心中先是涌起一股“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和激动，随即又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但他很快将这丝酸涩压下，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充满支持和信任的笑容。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在萧彻尚且单薄的肩膀上，声音响亮：

　　“好！阿彻！这才对嘛！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以后，我帮你一起，把咱们的‘自己人’队伍，发展得壮壮实实的！”

　　阳光透过亭角的缝隙，恰好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仿佛交织在一起，共同面对前方未知的风雨。

　　萧彻也笑了，那笑容里，少了往日的怯懦，多了几分属于他自己的、初生的锋芒。

　　而此刻，乾元殿内，永熙帝听着暗卫低声回禀着御花园梅亭中发生的一切，包括七皇子与沈世子的对话，以及那个名叫韩栋的低级武官的插曲。

　　他挥退了暗卫，独自坐在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扶手。

　　良久，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彻儿……终于开始明白了吗？”

　　“自己人……呵，这路，可不好走啊。”

　　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预示着明天，或许又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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