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废物和蠢货

　　东宫。

　　黄昏时分。

　　二楼占据整面墙的书架前。

　　太子李承乾背对楼下，神情专注地翻阅着手上的书籍。

　　一楼大厅。

　　林珙垂手而立，微微仰头，神色恭敬中带着惴惴不安。

　　夕阳余晖从高窗斜射进来，将太子的身影拉长，投射在楼下的地板上，将林珙笼罩其中。

　　整个东宫一片寂静，唯有太子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林珙啊。”

　　太子李承乾语气慵懒地开口。

　　林珙在楼下躬身。

　　“殿下。”

　　太子又翻过一页，状若闲聊。

　　“听说……昨日牛栏街很不太平，范闲遇刺了？”

　　“牛栏街的事，是你做的。”

　　李承乾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林珙身体一僵，下意识否认。

　　“殿下，我……”

　　太子轻笑一声打断林珙。

　　他合上书，用书脊轻轻敲打着掌心。

　　“用的居然是巡城司的军中制式床弩。真是……蠢得够可以的。”

　　李承乾的语气十分平淡。

　　可任谁都能听出，他的声音里满是居高临下的鄙夷和失望。

　　林珙额头渗出汗珠，不敢接话。

　　太子缓缓转过身，倚靠在二楼的栏杆上。

　　他俯视着楼下的林珙，神情冷漠：

　　“做事不留余地，是莽夫。留了余地，但擦不干净屁股，是蠢材。”

　　“林珙，你告诉孤，动用巡城司的床弩，是生怕陈萍萍那个老狐狸闻不到味儿，还是嫌自己脖子上的东西太稳当了？”

　　林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殿下恕罪！学生……学生只是想为殿下分忧，替殿下除掉范闲那个绊脚石。”

　　太子听到“为殿下分忧”时，嘴角抽搐一下。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定定看着楼下的林珙。

　　“为孤分忧？谁让你去‘为孤分忧’的，嗯？”

　　林珙被问住了。

　　一时语塞，不敢直接提及长公主。

　　“学生……学生自己……”

　　太子嘴角无声扯动一下，心中一片了然。

　　是姑姑。

　　他抬手打断林珙，淡淡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孤只问你一句，首尾处理干净没有？”

　　林珙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忙答道。

　　“请殿下放心，经手之人已处理干净，痕迹全部都已抹除，绝对查不到学生这里！”

　　太子静静地看他几秒，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

　　然后，他轻轻“嗯”一声，重新翻开手中的书。

　　“起来吧。”

　　“谢殿下。”

　　林珙惴惴不安地起身。

　　太子目光扫过书页上的文字，忽然自言自语道：

　　“林珙，你是宰相之子，婉儿的二哥，也是孤看重的人。有些事，做了就要认。”

　　“无论谁问起，牛栏街之事，皆是你一人所为，出于私怨，与东宫，与任何‘其他人’都毫无干系。懂吗？”

　　“其他人”三个字，李承乾咬得格外轻柔。

　　林珙身形一颤，面色愈发白。

　　“学生……明白！请殿下放心。”

　　太子挥了挥手，意兴阑珊道：

　　“去吧，安分些。别再给孤和林相，惹麻烦了。”

　　林珙躬身退下。

　　殿门阖上的声音传来。

　　太子李承乾脸上的淡漠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烦躁。

　　他猛然将手中一直在翻看的书，狠狠砸向旁边的书架。

　　“砰！”

　　书本撞在书架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太子双手撑在栏杆上，低头看着楼下林珙刚才跪过的地方。

　　他胸口微微起伏，从牙缝里挤出低沉愤怒的声音：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李承乾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情绪已迅速收敛，脸上重新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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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王府。

　　主院书房内，酒气比往日淡了些。

　　靖王李云诚负手站在窗前，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暮色。

　　李弘成被管家低声唤来，心中隐约有些惴惴不安。

　　“父王？”

　　李弘成轻声唤道。

　　靖王没有回头，“昨天的牛栏街，很热闹啊。”

　　李弘成心里咯噔一下，强自镇定。

　　“是啊，听说范闲遇刺了。真是无法无天，竟在京都行凶……”

　　“啪！”

　　一个精美的玻璃酒杯被靖王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他不复往日醉态，脸色铁青。

　　那双总是迷离的眼睛此刻异常凌厉。

　　靖王转过身，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

　　“无法无天？我看你才是无法无天！”

　　靖王李云诚的声音里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怒火。

　　“李弘成，你长本事了！啊？二皇子让你去约范闲，你就屁颠屁颠地去？”

　　李弘成被父亲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一跳，委屈地辩解着：

　　“父王息怒。儿子只是觉得二皇子贤德，有心结交范闲，我不过居中牵线，促成一场美事而已。谁能料到会出这种事……”

　　“料不到？！”

　　靖王上前一步，指着李弘成的鼻子骂道：

　　“你这猪脑子！京都这潭水有多深，你蹚得起吗？”

　　“他李承泽什么时候缺过牵线搭桥的人，偏偏要用你？你是我靖王府的世子！你的身份是让人当枪使的吗？！”

　　“父王，二殿下他……”

　　李弘成还想为二皇子分辩几句。

　　“你闭嘴！”

　　靖王厉声打断他，胸口起伏，气得不轻。

　　“你知不知道范闲的护卫死了，范家那个丫头重伤濒死，范闲自己也挂了彩，这就是你说的美事？！”

　　他走到李弘成面前，逼视着儿子。

　　“二皇子想示好范闲，京都那么多酒楼茶肆，为何偏偏是醉仙居？为何偏要经过牛栏街？”

　　“他手下那么多清客门人，为何偏偏要用你？我靖王府的世子，什么时候成了他二皇子府上的门客，替他跑腿了？！”

　　“父王！二殿下是信任我！我也愿为殿下效力！”

　　李弘成被父亲的轻视激起几分傲气。

　　“效力？效什么力？效变成别人手中刀之力吗！”

　　李弘成脸色白了白，争辩道：

　　“刺杀之事与二殿下无关，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们……”

　　“蠢货！”

　　看着自家儿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模样，靖王李云诚气不打一处来，当即破口大骂。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干的？难道你是他腹中的蛔虫吗？”

　　靖王李云诚深吸一口气，神色严肃，恨铁不成钢道：

　　“弘成，我告诉你。这京都，这皇位，不是你们小孩子过家家。陛下春秋鼎盛，他的儿子们怎么斗，那是他们的事！”

　　“我们姓李，是宗室，更是臣子。第一个要守的本分，就是不站队！”

　　“你以为押注二皇子是奇货可居？我告诉你这是自寻死路！”

　　当初……

　　连叶子姐姐都……

　　靖王李云诚一想起龙椅上那位皇兄的冷酷无情和多疑自私，他心头便充满恐惧。

　　“你继续掺和，就是把我们靖王府上下几百口人的脑袋，别在了二皇子的裤腰带上！”

　　二皇子又如何？

　　不过是磨刀石。

　　李承泽根本不可能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夺嫡失败的下场……

　　靖王微微仰头，闭了闭眼。

　　李弘成被父亲话语中的严重性震慑，但年轻气盛的他仍然选择开口反驳。

　　“父王，您太过谨慎了！二殿下他礼贤下士，才华……”

　　“才华？礼贤下士？”

　　靖王李云诚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李弘成！你给我听好了！”

　　“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你要是再敢往二皇子身边凑，替他做事，我就立刻上书陛下，请旨废掉你的世子之位，把你圈禁在府中！”

　　“我宁可养一个废物儿子，也不能给我靖王府招来灭门之祸！”

　　皇权的冷酷和残忍，他这一生看得太清楚了。

　　弘成，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生在帝王家，像为父这样，醉生梦死，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靖王李云诚看着儿子不服气的脸，狠下心道出最后通牒：

　　“从今日起，你不许出府！给我老老实实称病，所有二皇子一系的邀约，一律回绝！你若敢阳奉阴违……”

　　李云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我就打断你的腿，亲自押你去宗正司！我说到做到！”

　　说完，靖王不再看他，挥挥手。

　　“滚出去！”

　　李弘成看着父亲从未有过的严厉和决绝，心神大震。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脸色难看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书房的门轻轻阖上。

　　靖王李云诚颓然坐回椅中，脸上露出深深的疲惫和悲凉。

　　“叶子姐姐……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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