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出人意料的自首

　　晨雾稀薄。

　　早市初开，蒸饼的雾气、挑粪工的吆喝、运菜车轱辘声交织。

　　京都府门前。

　　两只威严的石狮脚下。

　　挑着新鲜菜蔬赶早市的菜农如往常一样路过石狮子。

　　他余光忽然瞥见角落蜷缩着一个人，以为是醉汉。

　　嘟囔着“吐成这样，真晦气”，捏着鼻子快步绕开。

　　过了一会儿。

　　京都府紧闭的大门前又迎来一位挎着篮子去买蒸饼的大婶。

　　大婶目光扫过角落里蜷缩的人影，正当她以为是乞丐摇着头打算离开时。

　　她视线落在乞丐身上虽然脏污但明显价值不菲的云锦之上，顿时有些惊疑不定。

　　“俺滴个亲娘嘞！”

　　“这衣裳料子，不像臭要饭的啊？”

　　另一边。

　　一位老秀才提着简易的竹制桌椅，胳膊夹着装着文房四宝的布袋，走到石狮子不远处。

　　他支开摊子，挂上“代写书信”的布幡。

　　左右张望之际，偶然听到大婶的自言自语。

　　老秀才循着大婶的视线，眯着老花眼快步走到地上的乞丐身边。

　　他仔细端详“乞丐”青白的侧脸和熟悉的衣袍纹样。

　　忽然踉跄着后退一步。

　　“天……天老爷！”

　　“这……这不是宰相府的林二公子吗？”

　　老秀才的一声惊呼，让安静的京都府前立刻炸开了锅。

　　府衙对面卖蒸饼的忘了收钱，伸长了脖子；挑粪工放下担子挤过来看热闹；早起遛鸟的老头子惊得差点把鸟笼摔了。

　　人群迅速围拢过来，对林珙指指点点。

　　一时间。

　　京都府前议论声嗡嗡作响，充满难以置信的震惊和隐蔽的幸灾乐祸。

　　处于人群焦点的林珙背对街道，蜷缩在冰冷石阶角落。

　　他目光呆滞，脑袋无力耷拉着。

　　林珙泛青的脸贴着青石地面，虽然清醒着，但对人群的议论毫无反应。

　　他昂贵的云锦外袍沾满夜露、尘土和大量粘稠半干的呕吐物。

　　“真是林二公子，造孽啊，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哎呀，吐得满身满地，你看他脸都吐青了！”

　　“快看！他手里抓着什么？认罪书？勾结北齐？！”

　　随着这一声呼喊。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他手边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张上。

　　一个胆大的小贩，忍着难闻的气味，凑近林珙。

　　他用两根树枝小心翼翼地将沾满呕吐污渍的认罪书夹出来，抖开摊在地上。

　　墨迹在污秽中晕开，关键内容触目惊心。

　　围观百姓伸长了脖子。

　　识字的好事者大声念出：

　　“罪人林珙”、“受北齐暗探蛊惑”、“牛栏街设伏”、“挑动庆国内斗”、“动摇国本”等骇人听闻的字眼。

　　人群瞬间一片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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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大内。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

　　御书房烛火通明。

　　庆帝身披寝袍，正漫不经心地用银签拨弄香炉灰烬。

　　侯公公佝偻着身子，忽然快步走进来，跪在御案前。

　　他脸上满是惊色，声音压得极低。

　　一字一句汇报着林珙在京都府前自首的情况，以及认罪书的具体内容。

　　庆帝眼中寒芒一闪，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拨灰的动作未停。

　　“哦？林珙自己爬去京都府门口认罪？还把脏水泼给了北齐？”

　　他语调平淡，大殿内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是，陛下。认罪书和物证俱在，林相那边怕是已经得了信儿。”

　　侯公公头埋得更低，迟疑道。

　　“陛下，此事太过蹊跷，林珙怎会……”

　　“蹊跷？”

　　庆帝打断他，放下银签，指尖在光滑的紫檀御案上轻轻敲击着。

　　伴随着“笃、笃”的轻响，叹道：

　　“这恰恰是最高明的地方。”

　　他起身缓缓踱到窗边，望着渐亮的天色，眼底掠过一丝欣赏，似是感慨。

　　“真是好手段啊。这认罪书，写得妙！写得很是识大体！北齐阴谋挑动庆国内斗？呵……”

　　庆帝对着虚空一挥手。

　　“昨夜除了林珙，还有谁‘路过’京都府衙？”

　　一个黑衣密探无声无息从梁上阴影滑落，他跪在地上。

　　“回陛下，无人路过。但昨夜范府有异动，范家兄妹于鉴查院前爆发争执，而后……”

　　密探重重叩首道：

　　“所有密探被人击晕！属下无能，请陛下降罪！”

　　庆帝闻言沉默片刻，摆摆手。

　　“退下吧。”

　　黑衣密探再次隐没。

　　至高无上的帝王忽然低笑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

　　伏在地上的侯公公身形一颤。

　　“老五，你终于回来了。”

　　庆帝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笑意更深，却不带半点温度。

　　此等手段……

　　控人于无形，比杀人更高明。

　　当年那个惊艳出师的丫头，倒是小瞧她了。

　　他回到御案前，执起朱笔。

　　在一份早已拟好的斥责北齐的国书草稿上，重重添上几笔狠厉的措辞。

　　庆帝的动作行云流水，随即搁笔。

　　他指尖捻起一枚代表“林家”的黑色棋子，把玩片刻。

　　然后——

　　轻轻一捏，棋子瞬间化为齑粉，簌簌落下。

　　庆帝看着掌心的粉末，轻描淡写道：

　　“告诉陈萍萍，收下林珙这份大礼，北齐这条线可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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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府书房。

　　书房一片狼藉。

　　林若甫须发凌乱，身形剧烈摇晃，幸亏用手死死撑住桌面才没有倒下。

　　袁宏道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面色发白地汇报完京都府门口的情况。

　　他颤抖着将一份誊抄过来的认罪书放在书案上。

　　林若甫双目赤红，一把抓起认罪书抄件扬了扬。

　　“混账！蠢货！逆子！”

　　“他这是自绝于林家！自绝于陛下！”

　　林若甫狠狠将抄件摔在地上，犹不解恨，又抓起手边半杯冷茶砸向墙壁。

　　“砰——”

　　茶水和瓷片四散飞溅。

　　他颓然跌坐在太师椅中，老泪纵横。

　　双手捂着脸，指间溢出压抑不住的呜咽。

　　袁宏道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声道：

　　“相爷！现在不是悲痛之时，当务之急是赶紧向陛下请罪。姿态要低，要快，这样才有可能保全二公子的性命啊！”

　　林若甫的呜咽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放下手，泪痕未干的脸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林若甫抬袖抹了把脸，坐直身体。

　　“对！立刻向陛下请罪！”

　　袁宏道连忙起身，走到案前为林若甫铺纸磨墨。

　　林若甫深吸一口气，提起笔：

　　“罪臣林若甫泣血顿首，教子无方，酿此滔天大祸。逆子林珙勾结外敌，罪该万死！”

　　“然其迷途知返，冒死揭露北齐奸谋，恳请陛下念此微末之功，法外开恩，留其残命。”

　　“罪臣愿辞去相位，散尽家财，以赎臣父子之罪……”

　　写至“辞去相位”时，笔锋一顿。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终究还是写完了请罪书。

　　林若甫掷笔于案，疲惫地挥挥手。

　　“即刻递进宫！动用所有门路，务必让陛下第一时间看到！”

　　袁宏道默默退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林若甫一人。

　　“自首……认罪……北齐诱骗……”

　　他看向不远处地上的认罪书抄件，喃喃重复着。

　　“好手段……好狠的手段……”

　　林若甫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珙儿，我的傻儿子，你成了别人棋盘上，最听话的一颗棋子了啊……”

　　但很快，他那颗在官场沉浮数十年的心冷静下来。

　　珙儿的命，暂时保住了。

　　陛下为了伐齐的大义名分，短期内绝不会杀他。

　　这是有人……

　　在刀下留人。

　　这份人情林家记下了。

　　但……

　　“李云睿！”

　　林若甫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恨意，几乎要将牙咬碎。

　　“你这个毒妇！你我之仇，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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