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整训与编组

　　“南京铁血队”——这个名字在仓库中回荡，带着一丝悲壮，更多的却是一种新生的力量感。然而，看着眼前这三十四张混杂着期盼、迷茫、警惕和疲惫的面孔，凌云深知，赋予这个名字真正的分量，远比喊出口号要艰难得多。

　　新来的溃兵如同受惊的麻雀，挤在一起，眼神躲闪，对老兵和王老栓、刘顺子等临时指定的班长既好奇又畏惧。而老兵们则自发地抱团，对新成员保持着本能的疏离和审视。仓库内虽然人多，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隔阂和混乱的气息。

　　一盘散沙，一触即溃。这是凌云最深刻的感受。

　　必须立刻整编，必须立刻训练！将散沙凝聚成磐石，将乌合之众锤炼成战斗集体！时间，不等人！

　　“李青山！”凌云首先点名。

　　“到！”李青山立刻拿着登记本站出来。

　　“念名字！打乱原有编制，按我刚才说的，分成三个班！每班十一到十二人！王老栓、刘顺子、赵铁柱（胳膊受伤但经验丰富）暂代班长！”

　　“是！”李青山开始大声念名字，被念到名字的人有些茫然地站到指定的班长身后。这个过程不可避免地带来了一些小混乱和原同部队战友被分开的低语抱怨，但在凌云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无人敢公开反对。

　　初步整编完成，三个班勉强站成了三堆。

　　“现在，以班为单位，每个班，再给我分成三个战斗小组！每组三到四人！”凌云继续下令，“组长由班长指定！要机灵点的，听话的！”

　　班长们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分得这么细，但还是立刻执行，很快，队伍又被细化成了九个战斗小组。

　　看着下面依旧有些不知所措的士兵们，凌云跳下一个弹药箱，走到他们中间。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原来熟悉的弟兄分开，为什么要把人分成这么小一撮一撮。”凌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以前你们打仗，是不是长官一喊‘冲啊’，大家就一窝蜂往上涌？是不是鬼子机枪一响，就又一窝蜂往下退？死的死，散的散？”

　　不少老兵下意识地点头，这正是他们溃败的惨痛经历。

　　“那是因为你们一堆人挤在一起，就是鬼子机枪和炮弹最好的靶子！”凌云的声音陡然严厉，“从今天起，忘了那套送死的打法！我教你们怎么用最小的代价，咬下鬼子最大的肉！”

　　他招手叫过来王老栓那个班的第一小组三个人，让他们站到前面。

　　“看好了！”凌云站在他们身边，“三个人，就是一个最小的拳头！不要挤成一团！要散开！形成一个小三角！”

　　他推着三个士兵，调整他们的位置，让两人稍微靠前侧翼，一人稍微靠后居中。

　　“进攻的时候，最前面的，是尖兵，负责观察和主要射击！侧翼的，掩护和补充火力！居中的，策应和指挥，还要注意后方和侧后！三个人，眼睛要看六个方向！”

　　“移动的时候，不能一起动！要交替移动！”凌云亲自演示，“你！尖兵，向前移动十步，找掩体，警戒！好！你，左翼，现在动，移动到尖兵刚才的位置，掩护他！然后你，右翼，再动……就这样，像车轮一样滚过去！始终有人处于掩护状态，让鬼子找不到开枪的间隙！”

　　他讲得深入浅出，配合动作演示，让这些习惯了密集冲锋的旧式士兵听得目瞪口呆，却又隐隐觉得极有道理。

　　“这叫‘三三制’的雏形！不需要你们完全理解，先给我把动作练成本能！”凌云大声道，“班长，组长，都看明白没有？带着你们的人，以小组为单位，就在这仓库里，给我练！练移动，练找掩体，练手势沟通！”

　　仓库内部空间巨大，货物堆和掩体众多，正好作为训练场。

　　立刻，仓库里变得热闹起来。各组在班长的呵斥和组长的带领下，开始笨拙地模仿凌云的演示。过程混乱不堪，时不时有人撞在一起，或者忘了该谁移动，手势打得乱七八糟，引来同伴的抱怨和凌云的厉声纠正。

　　但没有人抱怨。新老兵混合在一个小组里，为了完成同一个战术动作，不得不开始交流，互相提醒。那种无形的隔阂，在这种最基础的战术磨合中，开始悄然消融。

　　练完移动，又开始练最简单的交替掩护射击。

　　“假设前方有敌火力点！第一小组，左侧匍匐前进，进行火力压制！不用你真开枪，给老子做出动作！第二小组，右侧快速跃进！第三小组，原地掩护！然后轮换！”

　　凌云的命令一道道下达，声音已经沙哑，却依旧不停歇。

　　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衣服，仓库内尘土飞扬。新兵们累得气喘吁吁，老兵们也觉得这种打法格外别扭消耗体力。但看着凌云那不知疲惫、亲自示范、严厉纠正的身影，没有人敢偷懒。

　　训练间隙，凌云将王老栓、刘顺子、赵铁柱三个班长叫到一边。

　　“感觉怎么样？”凌云问道。

　　王老栓抹了把汗，咧咧嘴：“长官，这打法……是精细，就是太费劲了，兄弟们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刘顺子也点头：“是啊，排长，还不如抱着机枪冲呢……”

　　“冲？冲上去送死吗？”凌云冷冷道，“鬼子的机枪正等着你冲呢！我要的不是匹夫之勇，是要你们都能活下来，还能杀了鬼子！”

　　他指着还在训练的士兵：“现在费劲，是为了战场上少流血！这种小组配合，在巷战、废墟里最有用！三个人能控制一个路口，一个班能守住一条街！就算被冲散了，以小组为单位，也能继续战斗，不至于像没头苍蝇一样等死！”

　　几个班长若有所思。

　　“你们是班长，是骨干！”凌云看着他们，“你们自己要先学通，然后才能教会下面的人！以后打仗，我不可能盯着每一个小组，要靠你们自己判断局势，指挥小组协同！”

　　他把一种全新的责任和理念，压在了这些老兵油子肩上。

　　休息时间结束，训练继续。

　　效果开始慢慢显现。士兵们的动作虽然依旧生涩，但已经有了些模样。小组内部开始有了简单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手势，渐渐能明白意图。新兵和老兵在不断的配合中，也开始互相熟悉，偶尔还能开句玩笑。

　　李青山则拿着本子，不停地记录着训练要点、出现的问题以及各小组人员的表现，为后续的调整提供依据。

　　整个仓库，仿佛变成了一个临时的、奇特的新兵训练营。求生的渴望和对凌云的信服，驱动着每一个人拼命学习、适应。

　　傍晚时分，训练暂告一段落。所有人都累得几乎虚脱，但精神面貌却悄然发生了改变。之前的茫然和涣散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却专注的神情。队伍集合时，站得也明显整齐了些许。

　　凌云站在队伍前，看着眼前这群初步有了点“兵样”的手下，沙哑着嗓子开口：

　　“今天，只是开始！你们练的，是最基础的东西，是保命的根本！以后每天，只要没有战斗，就给我往死里练！”

　　“我知道累！我知道苦！但想想死在南京城的兄弟！想想被鬼子屠杀的百姓！想想你们自己想不想活下去！”

　　“只有练熟了，手里有枪，身边有可靠的弟兄，我们才能在这地狱里杀出一条血路！”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沉声道：

　　“光练不战，是假把式。”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两天后晚上，我们就出去一趟。”

　　“找个软柿子，捏一下。”

　　“让鬼子也睡不着觉，顺便……”

　　“检验一下你们练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用！”

　　队伍瞬间一阵轻微的骚动，既有紧张，也有压抑的兴奋。刚练完没多久就要拉出去打？

　　“王老栓！”

　　“到！”

　　“带你的一班，负责两天后的行动！任务目标：摸掉西边巷口那个鬼子临时电话线杆子上的哨兵，剪断他们的电话线！动作要快，要安静！就用今天练的小组配合！”

　　“是！”王老栓既紧张又激动，重重捶了下身边两个组长的肩膀，“听见没？别给老子掉链子！”

　　“刘顺子，带你的人负责远程警戒和火力接应！”

　　“赵铁柱，带你的人守家，照顾伤员！”

　　命令迅速下达。

　　凌云看着王老栓那一班人马开始紧张地检查装备，磨刀霍霍，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又忐忑不安的光芒。

　　他知道，训练场上的动作再熟练，没有经过实战的检验，都是纸上谈兵。这次夜袭，风险不小，但却是最快锤炼队伍、磨合新战术、提升信心的方式。

　　他走到仓库门口，望着外面渐渐沉沦的夜色，目光锐利如刀。

　　只是不知道，猎刀初次见血，是会变得更加锋利，还是会崩出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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