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黑虎口风波

　　“忠义救国军”拦路索要物资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在独立第一大队的指挥部里炸开了锅。

　　“他娘的！这帮龟孙子！鬼子都快打到眼皮底下了，他们不敢去碰鬼子一根汗毛，倒有胆子来抢咱们拼命缴获的东西？！”刘顺子额上青筋暴起，一把抄起靠在墙边的机枪，怒吼道，“大队长！让我带一排兄弟过去！看我不把这帮趁火打劫的混蛋突突了！”

　　“对！不能惯着他们！”

　　“抢到咱们头上来了，真当咱们是泥捏的？！”

　　几个血气方刚的排长也纷纷附和，群情激愤。连日来应对日军扫荡的巨大压力，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指挥部里弥漫着一股火药味，仿佛一点就炸。

　　“都给我闭嘴！”凌云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住了所有的嘈杂。他脸色铁青，眼神冰冷如刀，扫过激愤的众人，最后落在刘顺子身上，“顺子，把枪放下！你想干什么？带着兄弟们去跟‘友军’火并吗？让鬼子在旁边看笑话，坐收渔翁之利？！”

　　刘顺子被凌云的目光逼视，气势一滞，悻悻地放下了机枪，但胸口依旧剧烈起伏，显然怒气未平。

　　徐政委适时开口，语气沉稳而凝重：“同志们，冷静！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忠义救国军’背景复杂，虽同属抗日序列，但其上层态度暧昧，下层军纪涣散，这种事并非孤例。我们若处理不当，极易引发严重摩擦，破坏抗日大局，正中日寇下怀！”

　　凌云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黑虎口的位置，大脑飞速运转。日军两大钳形攻势正在合拢，内部情报网尚未健全，修械所刚刚起步，弹药依旧匮乏……如今，侧翼又突然冒出这么一档子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对方的意图。真是单纯的眼红缴获物资？还是受人指使，有意挑起事端，牵制我方精力，配合日军扫荡？抑或是试探我部的虚实和底线？

　　“对方有多少人？装备如何？带队的是什么人？态度到底有多强硬？”凌云一连串的问题抛向回来报信的战士。

　　那战士喘着气回答：“大概五六十人，装备杂牌，有汉阳造，也有老套筒，没见机枪。带队的自称姓胡，是个大队长，口气很横，说……说咱们新四军游而不击，占着地盘不抗日，浪费物资，必须交给他们‘真正打鬼子’的人！”

　　“游而不击？放他娘的狗屁！”马老三忍不住骂了一句，“咱们打野狼峪的时候，他们在哪儿？”

　　凌云摆了摆手，制止了更多的骂声。他看向徐政委：“政委，你怎么看？”

　　徐政委沉吟道：“从描述看，不像是有预谋的重大摩擦，更像是地方武装的惯常敲诈勒索。他们吃准了我们面临日军压力，不敢轻易与他们冲突。但如果我们示弱，不仅物资不保，以后在这一带也将威信扫地，更会助长其气焰。”

　　“打又不能打，让又不能让……”刘顺子焦躁地插话，“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东西抢走？”

　　凌云眼中寒光一闪，已然有了决断。“当然不能！物资是我们战士用命换来的，一粒粮食，一颗子弹，都不能白白给人！而且，这是原则问题，退一步，后患无穷！”

　　他深吸一口气，下达命令：

　　“刘顺子！”

　　“到！”

　　“你立刻带领一连，全部换装我们最好的武器，紧急赶往黑虎口！记住，你的任务是威慑，是展示力量，不是开火！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先打第一枪！把队伍给我摆开，阵势要足，气势要壮！但要保持安全距离！”

　　“是！”刘顺子虽然更想直接动手，但对凌云的命令从不打折扣，立刻领命而去。

　　“马老三！”

　　“到！”

　　“你带侦察分队几个好手，立刻出发，绕到黑虎口侧后，隐蔽监视。一是防止对方有埋伏或后续部队，二是万一……万一发生最坏情况，你们要抢占有利地形，策应一连撤退！”

　　“明白！”马老三领命，转身就走。

　　“老赵！”

　　“到！”

　　“你带侦察排剩余人员，加强对日军方向的监视，尤其是通往黑虎口方向的路径，严防鬼子趁虚而入！”

　　“是！”

　　一道道命令清晰明确，瞬间将躁动的部队引导向有序的行动。

　　最后，凌云看向徐政委：“政委，你和我，带一个警卫班，亲自去会会这个胡大队长！”

　　徐政委重重一点头：“好！谈判桌上，我来跟他讲道理！你压住阵脚！”

　　黑虎口，是一处两山夹峙的险要隘口。此时，气氛剑拔弩张。独立大队的后勤小组和几辆驮着物资的骡马被围在中间，对方五六十号人散乱地围着，枪口虽未直接对准，但敌意明显。带队的是个穿着略显体面旧军装、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军官，正是胡大队长，他叉着腰，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就在这时，山口处传来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刘顺子率领的一连战士，如同一道灰色的钢铁洪流，迅速展开战斗队形，占据了隘口另一侧的制高点和有利地形。那挺锃亮的捷克式轻机枪，更是被刻意架在了最显眼的位置，黑洞洞的枪口带着无形的压力。

　　胡大队长和他手下的人脸色顿时变了。他们没想到新四军反应如此迅速，而且看这阵势和装备，绝非他们想象中的“土八路”！

　　紧接着，凌云和徐政委在警卫班的护卫下，从容不迫地走到了两军阵前。

　　“胡大队长是吧？”徐政委率先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是新四军江南游击支队独立第一大队政委，徐志刚。这位是我们大队长，凌云。不知贵部拦住我部运输队，意欲何为？”

　　胡大队长强自镇定，扯着嗓子重复那套说辞：“徐政委，凌大队长！贵部越界活动，按规矩，这些物资理应由我们统一调配，用于抗日！”

　　“抗日？”凌云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目光如电直视胡大队长，“野狼峪的鬼子据点，是我们独立大队拔掉的！这些物资，是我们用鲜血从鬼子手里夺来的！胡大队长口口声声抗日，不知贵部近日又歼灭了多少日军？收复了哪处失地？若贵部真缺粮弹，大可自己去鬼子手里夺！抢自家人的东西，算哪门子好汉？就不怕天下抗日同胞耻笑吗？！”

　　凌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对方心上，更传到了双方每一个士兵耳中。独立大队的战士们胸膛挺得更高，而对方队伍里则出现了一些骚动和低语。

　　徐政委接过话头，语气转为严肃：“胡大队长，日寇扫荡在即，大敌当前，你我同为中国军队，理当同心协力，共御外侮！如今却在此刀兵相向，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若因贵部之举，导致抗日力量内耗，影响反扫荡大局，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你上面的长官，又是否知情？！”

　　软硬兼施，有理有节！既展示了强大的实力和坚定的决心，又占据了民族大义和道德的制高点。

　　胡大队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看了看对方严整的阵型和新锐的武器，又掂量了一下徐政委话语中的分量和可能引发的后果，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他手下那些人更是面露怯色，开始慢慢向后缩。

　　就在胡大队长骑虎难下，准备找个台阶下的时候，隘口侧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穿着“忠义救国军”军服的通信兵，快马加鞭而来，径直冲到胡大队长面前，递上一封公文，气喘吁吁地低声道：“胡大队！紧急命令！支队部令你部即刻向小王庄方向集结，有……有重大行动！”

　　胡大队长一愣，接过命令飞快地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异常古怪，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凌云和徐政委，又看了看手中的命令。

　　这突如其来的调令，是巧合？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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