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截断补给线

　　废弃的通讯管道出口，隐藏在街沿破损的石板下，如同一个不起眼的蚁穴。凌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将废墟染上一层凄艳的血色。街道空旷而死寂，只有寒风卷过碎纸和尘埃发出的呜咽声。

　　暂时安全。但管道内压抑的呻吟和孩童因饥饿而发出的微弱啼哭，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神经。

　　粮食告罄，药品耗尽，伤员情况恶化。生存的压力，比日军的枪口更加直接地抵在了咽喉上。

　　他缩回管道，面对几十双在昏暗中闪烁着焦虑和期盼的眼睛。

　　“外面暂时安全。但吃的、喝的、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凌云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鬼子把我们逼到这步田地，该是他们连本带利还回来的时候了。”

　　他目光扫过周宪、王老栓等骨干：“我记得这附近，有一条鬼子从码头方向往城南几个据点运送物资的必经之路。白天有装甲车巡逻，晚上警戒会相对松懈。他们的运输队，就是我们的‘粮仓’！”

　　“队长，你要打运输队的主意？”王老栓倒吸一口凉气，“那可不是巡逻队，车上起码有一个班的押运兵力，而且车队前后可能有摩托车护卫！”

　　“我知道风险。”凌云眼神锐利，“但这是最快解决补给的办法！硬抢不行，我们就智取！”

　　他立刻蹲下身，用匕首在地上划出简易地图。

　　“这条路由北向南，在这里有一个急转弯，路边有一排被炸塌的商铺，形成了天然的障碍和伏击点。车队经过这里，必须减速。”

　　“我们的目标不是全歼押运队，是夺取物资！速战速决，打了就跑！”

　　他开始详细部署：“石头！”

　　“到！”猎户出身的精准射手立刻应声。

　　“你带两名观察员，提前占据转弯处西北侧那栋三层破楼的制高点！你的任务不是杀普通士兵，专打头车和尾车的驾驶员！打掉头车堵路，打掉尾车断后！其次是打掉天线和探照灯！为我们创造混乱！”

　　“是！”石头眼中闪过冷冽的光芒。

　　“周班长！你带所有宪兵和一半老兵，组成突击组！埋伏在废墟障碍物后！车队一乱，立刻冲上去，用手榴弹和冲锋枪压制车厢里的鬼子！以最快速度抢夺物资！重点是食品、药品箱！搬了就走，绝不停留！”

　　“明白！”周宪重重点头，摩拳擦掌。

　　“王老栓！带你剩下的人，和所有能开枪的新兵，组成掩护组！分散在街道两侧，用所有火力进行远程压制！吸引鬼子注意力，但不准冒进！”

　　“刘顺子！你的机枪在突击组侧翼提供火力支援，但注意节约子弹！”

　　“李青山！记录战斗流程，清点物资！”

　　“行动时间，定在凌晨四点！人最困，天色最暗的时候！”

　　一套针对性强、目标明确的伏击计划迅速出炉。虽然依旧冒险，但思路清晰，分工明确，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各小组的特长。

　　夜幕彻底降临，寒风刺骨。队伍悄无声息地从管道中钻出，如同暗夜中流淌的溪流，向着预定的伏击地点渗透。

　　过程极其小心。石头带着两名相对机灵的士兵，率先消失在黑暗中，去占领制高点。周宪和王老栓则带领主力，利用废墟阴影，悄无声息地进入伏击位置。

　　凌云亲自检查了每一处埋伏点，纠正了士兵们容易暴露的姿势，反复强调了开火时机和撤退信号。

　　时间在冰冷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分钟都无比漫长。新兵们紧张得牙齿打颤，老兵们也手心冒汗。这是他们第一次主动伏击日军的有生力量，而非被动的防御或偷袭哨兵。

　　凌晨三点五十。万籁俱寂，只有风声。

　　远处，隐约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来了！

　　所有人心头一紧，立刻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透过废墟的缝隙，可以看到两点摇晃的车灯沿着公路驶来。打头是一辆三轮摩托，车上架着轻机枪。后面跟着三辆蒙着帆布的卡车，每辆车车顶似乎都站着警戒的士兵。最后面又是一辆护卫摩托。

　　一个标准的、警戒程度中等的运输小队。

　　“准备……”凌云压低的声音通过事先约定的手势传递下去。

　　石头在制高点上，冰冷的枪口随着头辆摩托的移动而微微调整，呼吸平稳得如同沉睡。

　　摩托驶过弯道。第一辆卡车紧随其后，开始减速转弯。

　　就是现在！

　　“砰！”

　　一声极其突兀又精准的枪声划破夜空！

　　头辆卡车的驾驶室玻璃瞬间粉碎！驾驶员脑袋一歪，车辆失去控制，猛地一头撞进了路边的瓦砾堆里，熄火了！

　　“敌袭！”护卫摩托上的日军惊慌大叫，车斗里的机枪手刚要调转枪口——

　　“砰！”又是一枪！石头冷静拉栓上膛，第二颗子弹精准地命中了最后一辆卡车的驾驶员！那辆车也猛地一歪，横在了路中间，彻底堵死了退路！

　　“打！”凌云怒吼一声！

　　“哒哒哒哒！”刘顺子的机枪和掩护组的步枪同时开火，子弹如同泼水般射向车队！尤其重点照顾那两辆摩托上的机枪手和车顶的警戒哨！

　　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打击打懵了！头尾被堵，中间两辆卡车进退不得，成了活靶子！车厢里的日军慌忙跳车，却被密集的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

　　“突击组！上！”周宪发出一声虎吼，端着花机关第一个跃出掩体！宪兵和老兵们如同猛虎下山，一边冲一边投掷手榴弹！

　　爆炸声接连响起，日军更是乱成一团！

　　“快！搬东西！”周宪冲到最后面那辆横着的卡车旁，用刺刀猛地划开帆布！里面果然是堆叠的木板箱！印着日文和“军粮”、“医疗”等字样！

　　士兵们疯狂地将箱子拖下车！有的箱子太重，两三个人一起抬！场面混乱但目标明确！

　　“八嘎呀路！”一名日军军曹试图组织抵抗，刚举起手枪——

　　“砰！”来自制高点的第三颗子弹精准地钻入了他的眉心！

　　石头的冷枪如同死神的点名，不断剥夺着日军指挥和反击的能力！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快。从第一声枪响到突击组扛着物资撤离，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等到远处传来日军增援部队的摩托引擎声时，铁血队早已扛着缴获的物资，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废墟之中，只留下燃烧的卡车、死伤的日军和一地的狼藉。

　　确认安全后，在一处预先找好的隐蔽废墟里，人们迫不及待地清点战利品。

　　“大米！整整两箱压缩干粮！”

　　“罐头！牛肉罐头！鱼罐头！”

　　“药品！磺胺！绷带！还有手术器械！”

　　“还有……还有香烟和清酒！”

　　队员们压抑着狂喜，低声欢呼着！这些物资对于濒临绝境的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凌云亲自打开药品箱，立刻拿出磺胺和绷带，给几名重伤员重新清洗包扎伤口。看着伤员们痛苦稍缓的神情，他心中长长松了口气。

　　周宪拿起一个牛肉罐头，掂量着，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妈的，这下能撑些日子了！凌队长，你这手虎口夺食，漂亮！”

　　王老栓则忙着给队员们分发干粮，虽然每人只能分到一点点，但那股实实在在的饱腹感，极大地安抚了恐慌的情绪，提升了士气。

　　然而，凌云的眉头却并未完全舒展。他看着这些物资，虽然解了燃眉之急，但队伍人数增加了，消耗也大，这点东西支撑不了太久。

　　而且，这次伏击虽然成功，但也彻底暴露了他们的活动范围和战斗力，日军接下来的报复和清剿，必然会更加疯狂和严密。

　　正当他思索下一步行动时，负责在外围警戒的猴子，带着一个衣衫褴褛、满面惊惶的年轻人跑了过来。

　　“队长！这人……这人说他是从西边逃过来的！有要紧事！”

　　那年轻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带着哭腔：“长……长官！救救命啊！西边……西边的圣保罗教堂！好几百号老百姓……还有好多伤兵……被鬼子围住了！鬼子架起了机枪……说要……说要天亮就进攻……鸡犬不留啊！”

　　如同晴天霹雳！

　　教堂？数百难民？被围？

　　所有人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刚刚缓解的补给压力，瞬间被一个更大、更沉重的道德和生存难题所取代！

　　救，还是不救？

　　救？面对必然严密封锁的日军重兵，他们这点人马，无异于以卵击石！刚刚得到的补给可能立刻耗光，甚至全军覆没！

　　不救？眼睁睁看着数百同胞被屠杀？那他们之前所有的坚持和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凌云的心脏猛地抽紧，目光投向西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区域。

　　他看了一眼刚刚经历恶战、疲惫不堪却因获得补给而稍显振奋的队员们，又看了看地上那些珍贵的粮食和药品。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冰冷的空气和沉重的压力一同吸入肺腑。

　　没有任何犹豫，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吐出四个字：

　　“位置在哪？”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连忙连比带划地说明教堂的位置和周边情况。

　　凌云听完，转身看向周宪、王老栓等所有核心骨干，目光如同淬火的钢铁：

　　“补给的问题，暂时解决了。”

　　“现在，有个新问题。”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西边教堂，几百条人命，等着咱们去救。”

　　“鬼子围得像铁桶一样。”

　　“怎么救？”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震惊而复杂的脸庞，最后缓缓说道：

　　“硬冲是送死。得想个法子，让鬼子自己把‘铁桶’挪开一条缝。”

　　“看来，又得玩一回声东击西了。”

　　“而且，这次动静得更他妈大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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