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攀越峭壁

　　赤红色的信号弹如同地狱睁开的独眼，悬停在老鸦崖上空，将陡峭的岩壁、惊慌失措的人群以及那几条救命的绳索，都染上了一层诡异而不祥的血色。光线所及之处，一切无所遁形！

　　“八嘎！那边！悬崖上有人！”日军阵地方向传来了清晰而尖锐的日语嘶吼声！紧接着，更加密集的脚步声和枪栓拉动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暴露了！

　　致命的危机如同冰冷的绞索，瞬间勒紧了所有人的咽喉！

　　“快！快爬！别管下面了！能上一个是一个！”悬崖上方，凌云的眼睛瞬间赤红，对着下方声嘶力竭地大吼！他知道，此刻任何犹豫都是集体覆灭！

　　下方彻底陷入了混乱和恐慌！士兵们疯了一般扑向那几条垂下的绳索，互相推挤着，嘶喊着向上攀爬。子弹已经开始啾啾地打在崖壁和人群周围，迸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碎石屑！惨叫声响起，一名正抓着绳索奋力向上的士兵背部中弹，手一松，惨叫着坠入黑暗…

　　“机枪！压制射击！挡住鬼子！”凌云对着平台上仅有的那挺刚补充了弹链的捷克式机枪手咆哮！

　　哒哒哒！哒哒哒！

　　机枪终于发出怒吼，灼热的弹链扫向从防线冲过来的日军身影，暂时压制了他们的冲锋势头，为攀爬争取了宝贵的几秒钟。

　　但日军的反应极快，立刻寻找掩体，更多的步枪和轻机枪开始向悬崖上方和攀爬的人群倾泻火力！子弹如同飞蝗般扑来，打在岩石上噼啪作响，不断有人中弹跌落。

　　“不行！太慢了！这样下去谁都上不来！”王老栓看着下方在弹雨中不断减员、攀爬速度却因拥挤和恐惧而异常缓慢的队伍，急得几乎要跳下去。

　　“工兵！手榴弹！朝鬼子冲过来的方向扔！用爆炸挡住他们！”赵德厚红着眼睛，将最后几颗珍贵的手榴弹分给身边还能动弹的人。

　　轰！轰！

　　爆炸在日军散兵线前方掀起泥土和硝烟，再次短暂地迟滞了敌人的逼近。

　　但这依然是饮鸩止渴！

　　“这样不行！”来自广西的韦阿宝看着下方惨状，猛地对凌云喊道：“长官！绳子！把所有的绳子都接起来！直接从崖上放下去！让他们把绳子捆在腰上，我们在上面硬拉！这样快！”

　　死马当活马医！这是唯一能加快速度的办法！

　　“快！所有绳子！绑腿带！全部接起来！”凌云毫不犹豫地下令。

　　平台上所有人立刻动手，将所有的绳索、甚至解下的绑腿带疯狂地连接在一起，结成一条更长的救命索，飞快地垂向下方！

　　“下面的人听着！把绳子捆在腰上！捆结实！我们拉你们上来！”石头趴在崖边，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嘶喊。

　　绝境中，这成了唯一的希望。下方的人立刻明白了意图，混乱中，几个还算镇定的老兵开始组织，将绳索飞快地缠绕在同伴腰上，打上死结。

　　“拉！”凌云怒吼一声，平台上所有能出力的人，包括轻伤员，都扑到了绳索上，如同纤夫般，拼尽全力向后拉扯！

　　“一！二！拉！”

　　“一！二！拉！”

　　号子声混杂着枪声和爆炸声，响彻悬崖。一条条“人绳”被艰难地、一点点地从悬崖下拉上来！速度果然比自行攀爬快了许多！不断有士兵被拉上平台，瘫倒在地，旋即又红着眼加入拉绳的队伍！

　　然而，这同样是极其消耗体力和时间的办法。下方的日军虽然被机枪和手榴弹暂时压制，但火力从未停止，而且显然正在调集更多兵力，甚至可能呼叫迫击炮！

　　每拉上来一个人，都意味着平台上的力量增加一分，但也意味着风险多累积一分。

　　“快点！再快点！”凌云一边奋力拉着绳索，一边死死盯着日军的方向。他看到已经有日军士兵试图利用地形，从侧翼更远的地方迂回，显然想找到能射击平台的角度。

　　更糟糕的是，那发信号弹的光芒正在逐渐熄灭，夜色即将重新笼罩大地。这既是掩护，也意味着视线受阻，拉拽作业将更加困难，日军的渗透也将更难发现。

　　就在这争分夺秒、与死神赛跑的过程中，惊险的一幕发生了。一名被拉拽到半途的士兵，腰间的绳结或许是因为匆忙未能系牢，或许是被岩石磨损，突然松脱！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那名士兵瞬间向下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紧盯着下方的猎户出身的老兵钱铁山，反应快得惊人，他半个身子探出崖外，险之又险地一把抓住了那名士兵挥舞的手臂！

　　巨大的下坠力差点将钱铁山也带下去，他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死死攥住，手臂的骨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帮忙！”旁边的李秀才和王老栓立刻扑上，合力抓住钱铁山和那名士兵，奋力将两人拖回了平台。三人瘫倒在地，剧烈喘息，冷汗浸透了衣背。

　　这惊险的一幕让所有人心有余悸，拉拽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却也更加焦急。

　　时间在血腥和煎熬中缓慢流逝。下方的人越来越少，枪声却越来越近。日军的迂回部队已经出现在侧翼，开始向平台射击，子弹不时从头顶掠过。

　　最后一名士兵——是负责断后、腿部受伤的赵德厚——被艰难地拉上平台时，日军最近的散兵线已经冲到了悬崖下方不足五十米的地方！甚至能看清他们头盔下狰狞的面孔！

　　“手榴弹！全部扔下去！”凌云嘶吼！

　　平台上最后七八颗手榴弹被集中起来，雨点般砸向崖下追兵最密集的地方！

　　轰隆隆隆！

　　一连串剧烈的爆炸暂时清空了崖底的一片区域，硝烟弥漫。

　　“砍断绳索！快！”凌云毫不迟疑地下令！

　　幸存的工兵立刻用刺刀和工兵铲疯狂砍斫那些垂下的绳索，防止日军顺势爬上来。

　　“撤！沿着猎径！向山里撤！”凌云一刻不停，指挥着刚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队伍，沿着马老三所指的那条隐藏在灌木和岩石后的狭窄小径，踉跄着向紫金山深处转移。

　　身后，日军愤怒的枪声和叫骂声被悬崖阻隔，渐渐远去。但每个人都清楚，他们只是暂时摆脱了追兵，日军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想其他办法包抄追击。

　　队伍沿着险峻的猎径亡命奔逃。这条小路果然如马老三所说，极其难行，一侧是陡坡，一侧往往是深涧，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黑暗中，不时有人失足滑倒，幸而被同伴拉住。

　　体力再次逼近极限。方才悬崖上的激战和拉拽耗尽了最后的气力，负伤的人数又增加了。队伍沉默着，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艰难跋涉的脚步声。

　　然而，此刻的沉默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麻木和坚持。他们终于爬上了紫金山，跳出了日军山脚下的封锁圈，但这代价，太过惨重。

　　不知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了多久，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深蓝，预示着黎明将至。队伍也终于穿过了最险峻的一段猎径，前方的地势相对开阔了一些，是一片长满稀疏树木和乱石的斜坡。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暂时安全，几乎要瘫倒在地时——

　　走在最前面担任尖兵的石头和韦阿宝，突然猛地停住了脚步，几乎同时匍匐下来，向后做出了极度危险的警戒手势！

　　凌云心中猛地一凛，立刻悄声上前，顺着他们的目光向前望去——

　　只见斜坡下方，大约百米开外，借着晨曦微露的光芒，一道新挖掘的、连绵的战壕和铁丝网赫然横亘在前进的道路上！战壕后方，依稀可见用沙包垒砌的机枪阵地和几个简易掩体！膏药旗在掩体后隐约飘动！

　　这并非山脚下那条主要防线，而是一条更深处的、位置更高、更隐蔽的第二道防线！日军竟然在紫金山腰的关键隘口，也布置了封锁线！

　　这条防线，恰好卡死了他们这条猎径的出口！背后是刚刚脱离的险境和可能追来的敌人，前方是严阵以待的日军阵地！

　　他们拼死攀越悬崖，以为跳出了生天，却不过是落入了另一张，更致命的罗网之中！

　　真正的最后屏障，以这种令人绝望的方式，出现在了面前。

　　背后，悬崖方向隐约又传来了枪声和狗吠声——日军的搜山部队显然没有放弃，正在逼近。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他们被彻底夹在了狭窄的山脊之上，陷入了真正的绝地。

　　凌云看着那道在晨曦中逐渐清晰的死亡防线，又回头望了望来路，脸色苍白如纸。

　　最后的路，似乎真的被彻底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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