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初次与外人谈话

　　办公室内陷入了更深沉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窗外的喧嚣被完全隔绝，只剩下三人（或者说两人一魂）微不可闻的呼吸声。苏清璇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自己意识深处，那个向来躁动不安、如同岩浆般炽热的灵魂，此刻也明显顿了一下，流露出罕见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凝重。

　　（这老头……气场不对劲啊！跟那些装腔作势的官老爷不一样，他刚才看过来那一眼，老子怎么觉得……他好像真能感觉到点啥？）杨大发的意念带着一丝惊疑不定传递过来，少了平日的跳脱，多了几分面对未知高手时的本能警惕。

　　（吴叔是爷爷过命的战友，经历过真正的烽火岁月，见识和定力都远非常人可比。你……收敛点，注意分寸，别满嘴跑火车，更别把你那套江湖习气搬出来。）苏清璇在脑内迅速且严厉地警告，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让杨大发这个来自异界、思维跳脱、言语粗放的灵魂直接与吴老这样深不可测的人物对话，无异于一场灾难，风险与机遇并存。

　　（放心放心，老子心里有数！不就是装……呃，是表现得体一点嘛！好歹老子当年也是盟主，接见各派掌门、应付朝廷钦差的时候，那也是很有派头的！）杨大发的意念重新变得活跃起来，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让这老爷子见识见识，啥叫异界盟主的风采！）

　　短暂的意念交锋在电光火石间完成。苏清璇知道阻止不了，只能暗自祈祷这家伙别太出格。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有些加快的心跳，对着目光深邃、静静等待的吴老点了点头，轻声道：“吴叔，他……愿意与您交流。”

　　话音刚落，吴老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便微微眯起，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牢牢锁定了办公桌对面的“苏清璇”。他清晰地观察到，这位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女身上，开始发生一种极其微妙且迅速的变化。

　　她原本清冷自持、属于顶尖商业精英的那种精密与疏离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挺直的脊梁依旧优雅，但细微的肌肉状态却松弛了些许，少了几分刻意维持的完美，多了一种更趋于本能的放松。最明显的是那双眼睛——苏清璇的眼神通常是清澈而冷静的，如同冰封的湖面，能倒映出一切却深不见底；而此刻，那眸中的冰层似乎在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不羁，甚至带着几分野性与痞气的张扬光芒在隐隐流转。这种变化并非体现在容貌五官上，而是更深层的眼神焦点、眉宇间的细微纹路、嘴角不自觉的微小弧度，乃至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无形气场，都发生了颠覆性的转变。

　　紧接着，更让吴老这位见惯风浪的老兵眼角控制不住微微一跳的景象发生了——

　　只见“苏清璇”那线条优美、白皙如玉的脖颈喉部，属于女性的柔和线条下，喉结对应的位置微微震动了一下，幅度与苏清璇平时说话时截然不同。然后，她（他？）张开了那涂着淡粉色唇膏的嘴，发出的却不再是那把清越冰冷、带着独特磁性的熟悉女声，而是一道略显沙哑、声线明显低沉厚重、带着毋庸置疑的男性特质，并且语调随意、甚至有点吊儿郎当、仿佛街头巷尾与人闲侃的嗓音：

　　“咳咳……那啥，吴老爷子，久仰久仰！我杨大发，呃……就是现在跟苏大小姐挤一个屋、暂时共用她这‘豪宅’的那位。穿越来的，以前在那边混了个武林盟主当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今儿个总算见到真佛了，给您老问个好了！”

　　这声音！这语调！这用词！

　　与苏清璇那绝美的容颜、优雅的坐姿、一身昂贵的高定职业套装形成了无比强烈的、近乎荒诞和诡异的冲突感！就像一个精致的古典瓷瓶，突然发出了重金属摇滚的嘶吼！饶是吴老一生阅历丰富，枪林弹雨里闯过，诡异奇谈中走过，见识过无数能人异士、处理过无数超自然现象，此刻亲眼目睹这“一体双魂”的显化，亲耳听到这“女身男声”的奇景，心脏还是下意识地漏跳了一拍，持着茶杯那布满老茧、稳如磐石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杯中的水面荡开细微的涟漪。这已完全超出了常规易容、腹语或口技的范畴，是真正意义上的、“灵异”层面的直接显现，是颠覆现有认知的活生生的证据！

　　然而，吴老终究是吴老。那瞬间源自人类本能对未知的惊悸快得如同错觉，几乎在声音落下的同时就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神色迅速被一种极其浓烈的、如同顶尖科学家发现了全新研究课题般的巨大兴趣与专注所取代。他没有流露出任何普通人可能会有的恐惧、厌恶或排斥，反而身体更向前倾了些，目光灼灼地盯着的“苏清璇”（或者说，是透过这具美丽的皮囊，直视着其内那个自称杨大发的异界灵魂），脸上露出了真切而带着探究意味的笑容，那笑容中包含着包容、理解与一种“果然如此，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释然和兴奋。

　　“好，好！杨小兄弟，不必多礼，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是百闻不如一‘听’！果然奇特，名不虚传！”吴老的声音带着由衷的感慨，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研究者的兴奋，“你这情况，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来自另一个世界？平行宇宙？维度重叠？真的有活生生的案例如在眼前！武道盟主？想必在那个世界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能与苏丫头在这具身体里……以这种形式共存？奇妙，太奇妙了！这本身就是一座值得穷尽心力去探索的宝藏！”

　　（嘿！这老爷子，可以啊！眼神够毒，心态够稳！好像真能‘看’到老子藏在哪儿似的，比那些见到鬼啊神啊就大呼小叫的强多了！）杨大发在脑内对苏清璇嘀咕，语气中带着几分找到“知音”般的欣赏，但控制着声音对吴老说道，语气也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几分遇到“明白人”的熟络：“老爷子您过奖了，啥盟主不盟主的，都是过去式了，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嘛……嘿嘿，就是个跟苏总合伙租房子的倒霉蛋，还是那种共用卫生间和卧室，连房租都没得减免，时不时还要被房东嫌弃卫生习惯不好的那种！”

　　他这带着自嘲、几分无赖又透着点江湖气的比喻，让一旁的苏清璇在脑内直翻白眼，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混蛋！谁跟你合伙租房子！谁跟你共用卫生间！还有，我什么时候嫌弃你……好吧确实有点！但这是能拿出来说的吗？！）她强忍着控制面部肌肉，才没让“自己”的脸上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

　　吴老闻言，不禁莞尔，觉得这异世来客性子倒是直率有趣，甚至有点浑不吝的可爱，与他想象中高深莫测的“异界强者”或苦大仇深的“穿越冤魂”形象大相径庭。他摆了摆手，神色随即转为一种沉静的严肃，如同山岳般稳重：“情况，苏丫头已经大致说清楚了。你们二位面临的，不仅仅是上官泓和‘暗渊’的外部威胁，这些虽然棘手，但集合力量总有应对之法。更核心、更迫切的，是你们自身这种……独特的共存状态所带来的未知与风险。”

　　他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踱步到那幅笔墨酣畅淋漓、气势磅礴的万里山河图前，凝视着画中绵延的群山与奔流的大江，仿佛在从中汲取着力量与决心。片刻后，他霍然转身，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办公桌前的“苏清璇”，那目光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和属于上位者的强大气场。

　　“基于苏卫国的托付，基于我们数十年的战友情谊和绝对信任；基于你们目前状况的特殊性、重要性及其对现有科学边界、对理解生命本质的潜在研究价值；更基于这种未知状态可能蕴含的、尚未可知的公共安全风险——”吴老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如同沉重的鼓点，在这间象征着国家隐秘力量核心的静谧办公室内回荡，带着一种一锤定音的威严，“我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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