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浴火重生

　　尤利西斯跑了。

　　带着满心的刺痛和滔天的怒火，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观星崖”那片死亡陷阱，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废弃工业区阴影里。

　　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看到萧一那浴血奋战、随时可能倒下的身影，自己那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决绝就会瞬间崩塌。他只能咬着牙，将所有的悲痛和愤怒都转化为速度，拼命地跑，朝着记忆中最近的一个有守卫巡逻的区域狂奔！

　　萧一看着尤利西斯的身影彻底消失，心里那根一直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嗡”地一声，松弛了下来。

　　压力骤减。

　　虽然身上疼得跟散了架一样，左臂旧伤崩裂，胸口还他妈多了个透亮的窟窿，鲜血汩汩往外冒，眼前一阵阵发黑……但他知道，自己暂时死不了了。

　　为啥？

　　因为那帮降临派的孙子，主要目标不是他萧一啊！他撑死了算个添头，是个绊脚石。现在正主儿跑了，这帮杂碎哪还有心思跟他在这儿死磕？绝大部分力量，包括那个最难缠的邪教灵能主教和三个半的变异改造人（有一个被萧一捶得暂时失去了战斗力），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嗷嗷叫着朝尤利西斯逃跑的方向追去了！

　　留在原地“料理”他萧一的，只剩下一个受伤的改造人和两三个不入流的狂热信徒。

　　“呵……呵呵……”萧一单膝跪在地上，用手背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看着眼前这几个围上来的、眼神凶狠却明显带着点“完成任务式”敷衍的杂鱼，居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尽管身体像个破布口袋，但那双眼睛里的蓝色火焰，却燃烧得更加旺盛，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戏谑。

　　“怎么？主子跑了，留下你们几条看门狗……就想啃下老子这块硬骨头？”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湛蓝色的圣光再次微弱却坚定地亮起，覆盖在残破的拳套上，“来啊！让爷爷看看，你们有几斤几两！”

　　那名受伤的改造人咆哮一声，再次冲来。另外两名信徒也举起能量武器瞄准。

　　战斗再次爆发，但强度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萧一虽然重伤，但对付这些杂鱼，凭借着他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和依旧刁钻的战斗技巧，竟然勉强支撑了下来。他不再硬拼，而是利用【摆动】和【俯冲】的残存效果，在有限的范围内周旋，每一次出手都力求毙敌，同时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他知道，尤利西斯逃出去，一定会引来救援。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活下去，撑到那一刻！

　　……

　　另一边，尤利西斯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圣光在体内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燃烧，推动着他如同金色闪电般在巨大的金属管道、废弃的厂房和堆积如山的垃圾之间穿梭。

　　他不敢走常规通道，那里目标太明显，很容易被拦截。只能凭借记忆和对圣光微弱的感应，在复杂如迷宫般的废弃区里亡命奔逃。

　　身后，追兵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咬着。那名邪教灵能者的精神锁定如同冰冷的毒蛇，时不时试图缠绕他的灵魂，干扰他的方向。变异改造人沉重的脚步声和咆哮声，在空旷的废弃结构中回荡，越来越近！

　　必须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尤利西斯感觉自己的肺像要炸开，圣光的消耗巨大，但他不敢停！萧一用命给他换来的逃生机会，他绝不能浪费！

　　终于，在穿过一条布满锈蚀管道的狭窄通道后，眼前豁然开朗！熟悉的、带着生活气息的灯光映入眼帘——他冲出了废弃工业区，进入了要塞的中层平民居住区！

　　这里街道狭窄，两侧是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居住舱室。虽然比不上核心区的繁华，但至少有了人烟！

　　尤利西斯心中一喜，正要高声呼救，或者寻找最近的治安岗哨——

　　他的出现，以及他身后那明显不怀好意、散发着邪恶气息的追兵，让原本在街道上行走、在摊位前讨价还价的平民们，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啊——！那是什么？！”

　　“怪物！有怪物！”

　　“快跑啊！”

　　尖叫声、哭喊声瞬间响起！人群如同受惊的鸟群，四散奔逃！人们惊慌失措地躲进附近的舱室，死死关上房门，透过狭小的观察窗，用恐惧和戒备的眼神，看着这个突然闯入他们平静生活、引来灾祸的“不速之客”。

　　尤利西斯愣住了。

　　他看着那些紧紧关闭的舱门，看着那些充满恐惧和疏离的眼神，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瞬间浇灭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他们……怕他？

　　是因为他引来了敌人吗？

　　还是因为……他这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气质，这狼狈却依旧难掩尊贵的姿态？

　　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功夫，身后的追兵已经杀到！

　　“轰隆！”

　　那名邪教灵能主教直接用法杖轰碎了通道出口，带着三名凶神恶煞的变异改造人，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踏入了这片平民区！

　　“桀桀桀……神子殿下，您可真能跑啊！”灵能主教发出刺耳的怪笑，目光贪婪地锁定尤利西斯，“不过，到此为止了！这片肮脏的平民窝，正好作为您接受‘净化’的祭坛！”

　　他挥动法杖，污秽的灵能开始汇聚，准备发动致命一击。那三名改造人也呈扇形散开，封死了尤利西斯所有可能的退路。

　　尤利西斯背靠着一面冰冷的金属墙壁，看着缓缓逼近的敌人，又看了一眼周围那些紧闭的、仿佛与他隔绝在两个世界的舱门，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悲凉。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无人伸出援手的……“同胞”面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旁边一扇原本紧闭的舱门，猛地被从里面撞开！

　　一个身材瘦小、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老头，手里攥着一把维修用的、带着高压能量的扳手，红着眼睛冲了出来，挡在了尤利西斯身前，对着那些降临派疯子嘶声吼道：“你们……你们这些怪物！别想伤害他！”

　　他认得尤利西斯！认出了这就是前几天在分配中心，为他们这些平民出头、惩罚了那个恶霸调度官的神子殿下！

　　老头的身体在害怕得发抖，但他握着扳手的手，却异常坚定。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尤利西斯和那些降临派。

　　紧接着，像是被点燃了引线——

　　“妈的！跟这帮杂碎拼了！”

　　“神子殿下帮过我们！不能看着他被害！”

　　“保护殿下！”

　　“哐当！”“哐当！”

　　一扇扇舱门被猛地推开！

　　手里拿着菜刀的家庭主妇，举着金属管子的年轻工人，甚至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捡起了地上的石头……越来越多的人，从他们躲避的角落里冲了出来！他们脸上带着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混不吝的血性！他们用自己的身体，组成了一道稀稀拉拉、却异常坚定的人墙，挡在了尤利西斯和那些恐怖的敌人之间！

　　没有统一的指挥，没有严密的阵型，只有最朴素的、源自内心的守护欲望！

　　“你……你们……”尤利西斯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义无反顾地用自己脆弱身躯保护他的平民，大脑一片空白，心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那个灵能主教也怒了，他没想到这些在他眼中如同蝼蚁般的平民，竟然敢阻拦他的“神圣”行动！

　　“不知死活的垃圾！给我碾碎他们！”他厉声下令。

　　一名变异改造人咆哮着，巨大的手掌带着恶风，朝着挡在最前面的那个瘦小老头拍去！这一掌要是拍实了，老头绝对会变成一滩肉泥！

　　“不——！”尤利西斯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去，却被身边的人死死拉住。

　　就在这危急关头，旁边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工匠，猛地将老头推开，自己则举着一根粗壮的金属撬棍，悍不畏死地迎向了那巨大的手掌！

　　“砰！！”

　　如同鸡蛋撞石头！

　　中年工匠连同他手中的撬棍，被改造人一巴掌拍飞出去，狠狠撞在远处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瘫软下来，生死不知。鲜血，从他身下缓缓蔓延开。

　　“老李！！”

　　“爸！！”

　　凄厉的哭喊声响起。

　　但这惨烈的一幕，非但没有吓退其他人，反而彻底激怒了这些平民！

　　“畜生！我跟你们拼了！！”

　　“为了老李！为了殿下！”

　　更多的人红着眼睛冲了上去！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用手里的“武器”，甚至用牙齿和指甲，疯狂地攻击着那些强大的敌人！虽然他们的攻击对皮糙肉厚的改造人来说如同挠痒痒，对灵能主教更是毫无威胁，但他们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地拖延了时间，制造了混乱！

　　不断有人被打飞，被打倒，鲜血染红了肮脏的地面。惨叫声，怒吼声，哭泣声，交织成一曲悲壮而绝望的交响乐。

　　尤利西斯被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彻底震撼了！他看着那些为了保护他而倒下的人，看着他们眼中那毫不退缩的决绝，看着他们流淌的鲜血……一股难以形容的、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了他的头顶，灼烧着他的灵魂！

　　他猛地挣脱了拉住他的人，冲到一个刚刚被改造人随手扫飞、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男孩身边。小男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带血的石头，胸口凹陷下去，气息微弱。

　　尤利西斯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碰男孩冰冷的脸颊。

　　男孩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艰难地睁开一丝眼缝，看着尤利西斯，那清澈却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只有一丝微弱的、仿佛在问“殿下……您没事吧？”的关切。

　　就是这眼神！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尤利西斯的心上！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栗！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他曾经可能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所谓的“低贱”平民，可以为了他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子，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们图什么？！他们得到的，难道不应该是恐惧和疏离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明悟，如同洪水般冲垮了他心中那堵名为“阶层”和“神性”的高墙！

　　他错了！他以前错得离谱！

　　圣光……从来就不应该只照耀在神殿和贵族身上！真正的圣光，应该存在于每一个愿意守护、愿意牺牲的普通人心中！是他们，用最朴素的行动，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守护”和“信仰”！

　　“啊——！！！”

　　尤利西斯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悲啸！他猛地抬起头，碧蓝的眼眸中不再是平和的圣光，而是燃烧着如同实质的、混合着无尽悲痛、愤怒和决绝的火焰！

　　他不再犹豫，不再顾忌什么消耗和本源！

　　他跪倒在那个垂死的小男孩身边，双手按在男孩胸口那恐怖的凹陷处，将体内最精纯、最本源的生命圣光，毫无保留地、如同决堤洪流般，疯狂地灌注进去！

　　【生命源泉】！【圣愈之风】！【神圣之光】！

　　他不再保留任何技巧，只是用最纯粹、最磅礴的圣光生命力，去填补那流逝的生机！金色的光芒将他和小男孩完全包裹，温暖而强大的生命气息弥漫开来，甚至暂时驱散了周围的邪恶灵能！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金色的发丝甚至开始失去光泽，但他毫不在乎！他只知道，他必须救活这个孩子！必须救活每一个因他而受伤的人！

　　“殿下！不可！”远处，终于冲破重重阻碍、浑身浴血赶来的萧一，看到这一幕，惊骇欲绝！他看得出来，尤利西斯这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本源！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大队的圣廷守卫和仲裁官，终于赶到了！金色的战舰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平民区的上空，强大的能量光束如同雨点般落下，精准地轰向那些降临派成员！

　　那名邪教灵能主教见大势已去，怨毒地看了一眼被金色圣光包裹的尤利西斯和那个小男孩，不甘地嘶吼一声，带着残存的部下，仓惶地撕开一道临时的亚空间裂隙，遁逃而去。

　　战斗，结束了。

　　但现场，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跪在血泊中，不顾自身、拼命救治平民小男孩的神子殿下。

　　看着他那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滚落的、混合着血与泪的金色液滴，看着他身上那不再高高在上、却更加真实、更加令人心折的光芒……

　　获救的平民们，缓缓围拢过来，他们看着尤利西斯，眼神中的恐惧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混杂着感激、崇敬和难以言喻的亲近。

　　那个被尤利西斯全力救治的小男孩，胸膛终于开始了微弱的起伏。

　　尤利西斯感受到手下那重新跳动起来的微弱心跳，紧绷的神经一松，巨大的疲惫和本源透支的虚弱感瞬间袭来，他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

　　一双有力的手从旁边扶住了他。

　　是萧一。

　　萧一看着尤利西斯那副模样，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劫后余生、眼神复杂的平民，心里也是百感交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拍了拍尤利西斯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尤利西斯靠在萧一身上，看着眼前这些为了保护他而伤痕累累、甚至失去生命的平民，看着他们眼中那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仿佛看待“自己人”般的目光。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然后……浴火重生。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沾满鲜血和灰尘、却仿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有力的手，用只有自己和萧一能听到的声音，嘶哑而坚定地说道：

　　“我看到了……真正的……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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