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微光与回响

　　崩塌成为了这片地下穹隆唯一的主题。

　　巨石如雨，带着毁灭的轰鸣从头顶不断砸落，撞击在归寂者留下的无形屏障上，却只能激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便悄无声息地滑开、粉碎。魔能乱流如同失控的凶兽，在屏障外疯狂冲撞、嘶吼，将所触及的一切——骸骨小路、黑色晶壁、玄冥老祖残留的祭器碎片——尽数撕裂、湮灭。

　　屏障之内，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与安稳。

　　李维仰面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冰冷的虚无间沉浮。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只有胸腔内那枚布满裂纹、黯淡无光的机甲核心，传来一阵阵近乎麻木的钝痛，提醒着他依旧“存在”。

　　归寂者离开了。

　　带着对“奇点印记”的惊愕与重新评估后的“暂缓干预”。

　　“奇点印记”……

　　这个陌生的词汇，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模糊的意识中激起微弱的波澜。那是什么？是“磐石”核心深处隐藏的终极秘密？还是他穿越时空壁垒时，某种未知力量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亦或是……与沐雪璃那缕青丝，与那滴“青木灵髓”有关？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正是这莫名浮现的、微渺到极致的一点“光”，在那绝对的、无可抗拒的“收容”面前，硬生生创造了一丝“不可能”，为他争取到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但这机会，同样脆弱。

　　他能感觉到生命力的流逝，如同沙漏中最后的细沙。机甲核心的损伤是根本性的，不仅仅是能量耗尽，更是结构上的崩坏。没有能量，没有修复，他终将在这片被隔绝的寂静中，走向真正的死亡。

　　外界崩塌的巨响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魔灾似乎平息了，可他呢？雪璃呢？

　　想到沐雪璃，一股锥心之痛强行刺穿了麻木的意识。碎片崩解时，他未能感知到她的残魂是否得以解脱……那最后的、守护他的剑意，是彻底的诀别，还是……

　　不甘心。

　　就这样结束，他不甘心！

　　意识在黑暗中发出无声的咆哮，试图重新点燃那沉寂的“光”，哪怕只有一丝！

　　然而，那“奇点印记”如同惊鸿一瞥，在他最危急时自主浮现后，便再次隐没，无论他如何催动意念，都无法再感知到分毫，更无法调动。它就像深埋在灵魂最底层的一道绝对密码，知其存在，却无法触碰，无法理解。

　　就在他意识再次被绝望的冰冷包裹，逐渐下沉之时——

　　“滋……宿主……生命体征……低于维持阈值……”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的意念波动，如同接触不良的电流信号，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是“磐石”！

　　它没有完全沉寂！在核心近乎毁灭性损伤的情况下，它竟然还保留着最基础的一丝活性！

　　“……核心……结构……破损度百分之七十三……能量回路……百分之九十五断裂……无法自主修复……”

　　“磐石”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与精准，只剩下机械而艰难的汇报。

　　“……检测到……外部能量环境……剧变……魔能浓度……下降……灵气……开始复苏……”

　　“……根据最后指令……优先维持宿主生命……”

　　李维心中猛地一颤。最后的指令……是在他决定冲击碎片时，那不计代价的决绝吗？

　　“……启动……最终应急预案……‘种子’协议……”

　　“种子”协议？

　　李维从未听说过这个协议。是“磐石”数据库深处，某个被加密封锁的底层程序？

　　“……调用……‘青木灵髓’……残留生机……绑定……宿主生命本源……”

　　“……调用……‘微型星核’……物质基础……重构……能量核心雏形……”

　　“……调用……‘奇点印记’……信息锚点……稳定……重构过程……”

　　“磐石”的意念波动越来越微弱，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消耗它最后的存在之力。它似乎在以一种李维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他体内所有残存的力量——那滴“青木灵髓”融入后散逸在细胞深处的生机、那枚耗尽能量但材质非凡的“微型星核”残骸、甚至那神秘莫测的“奇点印记”本身作为某种“坐标”——强行整合、引导！

　　这不是修复，这是一种……基于残骸的、“野蛮”的重构！

　　“过程……不可逆……风险……未知……”

　　“重构……开始……”

　　“磐石”的意念波动，如同燃尽的烛火，猛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再无任何声息。

　　“磐石！”李维在意识中呼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感觉到，那枚死寂的、布满裂纹的机甲核心，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碎裂，而是某种结构、某种定义的“瓦解”。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吸力，从瓦解的核心处产生。

　　散逸在他四肢百骸、原本无法调动的“青木灵髓”生机，被这股吸力强行抽取、汇聚，如同涓涓细流，流向胸腔。那枚黯淡的“微型星核”残骸，也开始微微震动，其物质结构在某种力量作用下开始分解、重组……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刀片在他体内刮擦、重塑。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丝极其微弱的、与之前星能截然不同的“活力”，如同早春冻土下挣扎出的第一点新绿，开始在他干涸的经脉、濒死的细胞中，艰难地萌发。

　　这不是恢复，这是一种……涅盘？

　　李维无法确定。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感受着生命与力量以一种完全未知的方式，在毁灭的废墟上，悄然孕育。

　　不知过了多久，外界的崩塌声渐渐平息，魔能的狂暴也趋于缓和。归寂者的屏障依旧稳固地存在着，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

　　突然——

　　“嗖！”

　　一道迅疾的破空声，由远及近，猛地撞击在无形的屏障之上！

　　屏障纹丝不动，但那撞击之物却被弹开，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李维无法转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勉强瞥去。

　　那似乎是一枚……传讯玉符？玉符样式古朴，并非玄冥宗之物，上面沾染着斑驳的血迹和魔气侵蚀的痕迹，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灵光。

　　是谁？在这种时候，向这片已然崩塌的魔渊核心，投掷传讯玉符？

　　是幸存的修士？是天衍宗派人前来探查？还是……其他势力？

　　玉符上的灵光闪烁了几下，似乎因为屏障的阻隔无法将信息传递进来，最终彻底黯淡下去，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玉石。

　　但这枚玉符的出现，却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李维意识中封闭的黑暗。

　　外界……并非一片死寂。

　　魔灾之后，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天衍宗如何了？那些幸存者呢？

　　而他，被困在这归寂者留下的屏障之内，进行着吉凶未卜的“重构”，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虫子。

　　他获得了喘息之机，甚至可能获得新生。

　　但代价是什么？“磐石”的彻底沉寂？“种子”协议带来的未知变化？以及……依旧悬于头顶的、来自归寂者的“观测”？

　　屏障之外，是劫后余生的世界。

　　屏障之内，是悄然发生的异变与深深的孤寂。

　　那枚偶然闯入的传讯玉符，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了层层涟漪。

　　他必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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