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新川渝巨贾

　　一九三二年八月四日，重庆南岸，南山公园路十号。晨雾尚未完全散尽，徐家大院朱红大门上的鎏金铜环已在晨光中泛着暖光，门楣两侧悬挂的大红宫灯垂着流苏，风一吹便轻轻晃动，将“徐”字烫金纹样晃得愈发醒目。沿石板路往上走，沿途每隔三步便立着一盏羊角宫灯，灯影透过薄纱映在两侧修剪整齐的冬青丛上，连带着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松烟香与桂花香——那是下人提前三日便用新鲜桂花熏过的灯油，为的就是让每一位宾客踏入院门时，先被这清雅香气熨帖了心神。

　　此时的南山正是最繁茂的时节，漫山的香樟、黄葛树撑起层层叠叠的绿伞，阳光穿过叶片缝隙洒下，在青石板路上织出斑驳的光影，倒比重庆城区里低了三四度，连吹过的风都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徐家大院就藏在这片绿意深处，院墙是用本地青石砌成的，墙头爬满了紫葳藤，一串串喇叭状的红花垂下来，恰好与院内探出墙头的石榴枝相映，红得热烈又鲜活。

　　庭院里早已是人声鼎沸，却乱中有序。青砖铺就的天井中央搭着一座临时戏台，戏班师傅们正忙着调试胡琴，弦音断断续续飘出来，混着宾客们的谈笑声，竟格外热闹。戏台两侧摆着数十张八仙桌，桌上铺着浆洗得发白的蓝布桌布，却在桌角压着银质筷架，每个座位前都摆着一只青花瓷碗，碗沿描着缠枝莲纹，碗底还藏着一个小小的“徐”字——这是徐家专门为宴席定制的餐具，寻常人家连见都难得一见。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着，男士们大多穿着长衫或中山装，袖口挽到小臂，手里摇着折扇，扇面上不是名家题字就是水墨山水；女眷们则穿着收腰旗袍，领口别着珍珠胸针，说话时用手帕轻轻掩着嘴，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最显眼的要数几位穿着军装的人，他们肩章上的星徽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正是子惠将军（杨森）的副官与随从，副官手里捧着一个朱红漆盒，盒盖缝里露出一截明黄绸缎，一看便知是贵重贺礼。

　　“徐先生今日可真是风光！”一位穿着藏青长衫的商人端着酒杯，朝身边的士绅笑道，“你看那甫澄公（刘湘）的代表，带的可是蜀绣屏风，听说上面绣的‘百子图’，光是绣娘就花了半年功夫！”士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几个下人正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座一人高的屏风，蜀绣特有的细腻针脚将孩童的憨态绣得活灵活现，连衣料的褶皱都清晰可见。

　　不远处，刘文辉的亲信正与徐家的管家低声交谈，他带来的贺礼是一对和田玉如意，玉色温润如羊脂，柄上雕刻的云纹流畅自然，陈舒妍的秘书张萍嬷嬷双手接过时，都特意垫了两层锦布，生怕手汗污了玉面。而在庭院角落的长桌上，还摆着一件更特别的贺礼——一门精致的黄铜小炮，炮身刻着缠枝纹，炮口朝下架在红木底座上，旁边还放着几枚小巧的铜制炮弹，一看便知是军工制品，寻常人家绝无可能拥有。

　　“这哪是给孩子办周岁宴，分明是川渝的实力派齐聚一堂啊！”有人低声感叹。这话不假，到场的宾客里，有掌控着重庆码头航运的商会领袖，有在成都经营着十几家绸缎庄的士绅，还有手握兵权的军方代表，每一个人的名字报出去，在川渝地界都能引起一阵震动。他们今日齐聚徐家大院，看似是为徐渊的双胞胎儿女庆生，实则是借着这场宴席，探探这位“徐先生”的底细——毕竟能让刘湘、刘文辉、杨森等人同时派人送礼示好的人，在整个川渝都屈指可数。

　　正午时分，随着一阵清脆的铜锣声，宴席正式开始。徐渊穿着一身藏青暗纹长衫，抱着女儿徐靖瑶走出来，他妻子则抱着儿子徐振华，孩子身上穿着大红的绣花肚兜，兜兜里缝着“长命百岁”的银锁，银锁在阳光下叮当作响。宾客们纷纷起身举杯，一时间，“恭喜徐先生”“祝两位小公子小姐健康成长”的声音此起彼伏，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混着戏台上传来的《长生殿》选段，将这场盛大的周岁宴推向了高潮。而那漫山的绿意与满院的喜庆，也随着这热闹的声响，深深印在了每一位宾客的记忆里。

　　宴席正酣时，徐渊借故离席，刚走到回廊转角，便被刘湘的代表——川军参谋长周骏拦了下来。周骏脸上堆着笑，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徐先生，您在重庆筹建的钢铁厂，听说下个月就能试生产了？甫澄公特意交代，要是缺煤缺运力，重庆周边的煤矿和码头，您随时开口，我们全力配合。”

　　徐渊握着折扇的手轻轻一顿，目光扫过周骏身后两名面色严肃的护卫，笑意温吞却带着分量：“周参谋长费心了，钢铁厂的设备调试很顺利，只是精密机床还需从上海转运，怕路上耽搁。”这话看似在说运输难题，实则是在试探刘湘的诚意——上海至重庆的水路，大半在刘湘的势力范围内，能否保障物资安全，直接关乎双方合作的基础。

　　周骏立刻会意，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徐先生放心，沿江的关卡我都打过招呼了，凡是‘徐氏实业’的货船，优先通行，绝无盘查。”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只是……听说您从美国引进了兵工生产技术？若是能造出步枪、机枪，甫澄公愿出三倍价钱订购，弹药生产线的建设费用，我们也能承担一半。”

　　这番话正中徐渊下怀，却未立刻应承，只淡淡道：“兵工生产需循序渐进，眼下先把钢铁质量提上去，才能谈后续。不过周参谋长放心，有好消息，我第一个通知甫澄公。”这模棱两可的回应，既没拒绝，也没承诺，却让周骏松了口气——至少在刘湘与刘文辉的角力中，徐渊没明确偏向对方。

　　两人正说着，回廊另一头传来脚步声，刘文辉的亲信——川西商会会长胡少棠提着袍角走来，老远便笑着拱手：“徐先生，周参谋长，好巧啊！”他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虽没明说，却显然察觉到了方才的密谈，却故作轻松地提起贺礼，“我带来的那对和田玉如意，徐先生可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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