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陇西血书：前线的饥寒与后方的歌舞

　　建兴十三年秋，陇西的风裹着沙砾，打在蜀军的甲胄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魏延拄着长枪，站在祁山堡的城楼上，望着远处魏军的营寨，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将军，粮队还没来吗？”副将陈式捧着一个空陶罐，声音嘶哑。罐底还沾着些谷糠，那是昨天分剩下的口粮。

　　魏延摇摇头，目光投向通往汉中的山道。按照约定，三日前就该有粮队抵达，可如今别说粮草，连个送信的兵卒都没见到。城楼上的士兵们缩着脖子，不少人脸色蜡黄，嘴唇干裂——他们已经三天没正经吃过一顿饱饭了。

　　“再派一队人去催。”魏延沉声道，“告诉押粮官，若三日之内粮不到，提头来见！”

　　陈式领命而去，脚步有些踉跄。魏延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苦涩。他知道，这不能全怪押粮官。南郑那边出了乱子的消息，早就通过斥候传到了前线——费祎查抄了几家士族的粮仓，结果被成都压了下来，连带着本该调往前线的粮草也被拖了后腿。

　　“这群蛀虫！”魏延一拳砸在城砖上，指节渗出血来。他跟着诸葛亮北伐多年，什么样的硬仗没打过？可像现在这样，明明能守住阵地，却要因为缺粮而眼睁睁看着魏军耀武扬威，还是头一遭。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魏延眼睛一亮，以为是粮队到了，可等看清来人，脸色又沉了下去——是诸葛亮派来的传令兵。

　　传令兵翻身下马，递上一封竹简：“魏将军，丞相令，命您部坚守祁山堡，切勿出战。丞相已亲率主力往陈仓方向，牵制曹真。”

　　魏延接过竹简，快速浏览一遍，猛地将竹简攥紧：“坚守？拿什么坚守？将士们快饿死了！”

　　传令兵面露难色：“丞相也知道粮草紧张，已命李严将军从江州调粮支援……”

　　“李严？”魏延冷笑，“那个被罢黜的罪臣？他能调出什么粮？我看成都那帮人，是巴不得我们死在这儿！”

　　他的声音很大，城楼上的士兵们都听见了，不少人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绝望。是啊，连将军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指望谁？

　　传令兵被他吼得不敢作声，只能喏喏退下。魏延望着远处魏军的营寨，忽然生出一股冲动——不如率军冲出去，跟魏军拼了，也好过在这里活活饿死。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他是蜀军的将军，不能拿将士们的性命赌气。

　　夜幕降临，祁山堡的城楼上点起了火把，昏黄的光线下，士兵们蜷缩在一起，互相取暖。魏延巡营时，听见角落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他走过去，看见一个年轻的士兵正拿着一块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对着月光发呆。

　　“想家了？”魏延在他身边坐下。

　　士兵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行礼：“将军！”

　　魏延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有娘和小妹。”士兵抹了把眼泪，“出征前，娘给我缝了双布鞋，说等我回去，就给我娶媳妇……”

　　魏延看着他脚上磨破的草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硬的麦饼——那是他省下来的口粮，塞到士兵手里：“吃了吧。好好活着，才能回去娶媳妇。”

　　士兵捧着麦饼，眼泪掉得更凶了：“将军，我们……我们还能回去吗？”

　　魏延没有回答。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陇西的月亮格外冷，冷得像成都宫里那些人的人心。他忽然想起诸葛亮临行前的嘱托：“文长，守住祁山，便是守住了北伐的根基。”可这根基，正在被后方的蛀虫一点点蛀空，他守得再辛苦，又有什么用？

　　与此同时，成都的丞相府里，灯火通明。蒋琬正在整理从前线送来的文书，看着上面“粮尽、兵疲、恳请速发粮草”的字眼，急得满头大汗。他已经连续三天去宫里求见陛下，可每次都被黄皓挡在宫外，说陛下正在宴饮，不便打扰。

　　“大人，宫里传来消息，今晚陛下在太极殿设宴，召了不少士族子弟作陪。”侍从低声禀报。

　　蒋琬猛地一拍桌子：“胡闹！前线将士在挨饿，他却在宫里宴饮作乐？”

　　他抓起一份文书，转身就往皇宫跑。侍从想拦，却被他甩开：“就是闯宫，我也要把这血书递到陛下跟前！”

　　太极殿里，丝竹声不绝于耳。刘禅端着酒杯，看着殿中跳舞的歌姬，笑得合不拢嘴。黄皓在一旁伺候着，不时给士族子弟们使眼色，让他们给陛下敬酒。

　　“陛下，臣有一事上奏。”一个身穿锦袍的士族子弟站出来，举杯道，“如今秋粮丰收，臣愿捐粮千石，为陛下修缮宫殿。”

　　刘禅大喜：“好！重重有赏！”

　　其他士族子弟也纷纷附和，有的说要献美女，有的说要献珍宝，殿里一片欢腾。

　　就在这时，蒋琬闯了进来，身上的官袍沾满尘土，手里高高举着文书：“陛下！前线急报！祁山堡断粮三日，将士们以谷糠为食，魏将军血书恳请粮草！”

　　殿里的丝竹声戛然而止，歌姬们吓得跪伏在地。刘禅脸上的笑容僵住，有些不悦：“蒋爱卿，何事如此慌张？”

　　蒋琬将文书递上前：“陛下请看！这是魏将军从前线发来的血书，字字泣血！将士们在前线拼死作战，可我们连粮草都送不上，他们……”

　　“够了！”黄皓突然打断他，尖声道，“蒋大人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宫惊驾！前线的事，丞相自有安排，用得着你在这里大呼小叫？”

　　“你！”蒋琬气得发抖，“黄皓！你蒙蔽陛下，延误军粮，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陛下，您看他！”黄皓扑通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奴才只是劝蒋大人不要惊扰圣驾，他就这般污蔑奴才……”

　　刘禅被两人吵得头疼，挥挥手：“蒋爱卿，你先回去吧。粮草的事，朕知道了，会让人去办的。”

　　“陛下！”蒋琬还想再说，却被侍卫架了出去。他被拖出太极殿时，还在大喊：“陛下！将士们快饿死了！您不能再醉生梦死了！”

　　殿里重归热闹，丝竹声再次响起，可士族子弟们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黄皓悄悄给几个心腹使了眼色，那些人立刻起身敬酒，很快又把刘禅的注意力引到了歌舞上。

　　蒋琬被扔在宫门外，望着紧闭的宫门，泪水混着尘土流下。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没能递上那份血书。前线的将士们还在等着粮草，可他们的陛下，却在宫殿里与士族们饮酒作乐。

　　夜风吹过，带着桂花的香气，可蒋琬却觉得比陇西的寒风还要冷。他想起诸葛亮临行前的嘱托：“公琰，后方之事，便拜托你了。”可他守不住这后方，守不住那些被贪欲和享乐腐蚀的人心。

　　祁山堡的城楼上，魏延收到了成都发来的“慰问信”，信里说“粮草不日即到”，却连具体的日期都没写。他将信撕得粉碎，扔进风里。

　　“将军，魏军开始攻城了！”陈氏大喊。

　　魏延握紧长枪，转身望向城下密密麻麻的魏军，脸上露出一丝决绝的笑容：“弟兄们，没粮了，我们就用敌人的血当水喝，用敌人的肉当粮吃！让他们看看，我们蜀军将士，不是饿死的孬种！”

　　“杀！”城楼上的士兵们嘶吼着，举起了刀枪。

　　陇西的风更急了，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血污，飘向远方。没有人知道，这场因粮草而起的战斗，会成为压垮蜀汉的又一根稻草。当前线的血书遇上后方的歌舞，当将士的忠勇撞上士族的贪婪，这个王朝的命运，早已在秋风中注定。

　　（本章约42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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