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身似浮萍，心向磐石

　　破旧木屋内，时间仿佛凝滞。

　　周肥的鼾声起伏，林氏倚墙浅眠，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忧惧。土炕上，苏晚照呼吸微弱，依旧沉睡在生死边缘。

　　陈遗舟盘膝坐在炕沿，双目微闭，心神尽数沉入那片初辟的识海。

　　踏入“启灯”境，世界在他感知中已截然不同。空气中飘荡的不再是无意义的虚无，而是无数细微、闪烁着各色黯淡光晕的道烬微粒。它们如同宇宙尘埃，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捕捉。

　　他小心翼翼地运转着识海中央那点混沌微光，散发出柔和而持续的吸引力。如同蛛网捕虫，耐心而专注。

　　一粒散发着淡绿色光晕、蕴含着微弱“生机”的道烬被成功捕获，缓缓融入微光之中。识海传来一丝舒畅的暖意，那因过度透支而留下的细微裂痕，似乎又被抚平了一丝。

　　紧接着是一粒土黄色的“坚韧”道烬，让微光本身更加稳定。

　　随后是一粒淡蓝色的“清凉”道烬，有效缓解了神识运用带来的残余燥热。

　　过程缓慢至极，效率低下。往往耗费一炷香的时间，才能成功引入寥寥数粒。对于浩瀚的识海和沉重的伤势而言，这点补充杯水车薪。

　　但陈遗舟心无旁骛，沉浸其中。他深知根基受损之下，最忌急躁。每一次成功的引入，每一次细微的修复，都是迈向稳固的坚实一步。这并非简单的力量积累，更是一种对自身“灯焰”的淬炼和掌控力的提升。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老村长婆娘压低嗓音的说话声。米粮、粗布和一小包常见的止血草药被送了进来。

　　陈遗舟缓缓睁眼，道了声谢。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苏晚照，心中忧虑更甚。这些寻常草药，对她的伤势恐怕效果有限。

　　他起身，将米淘洗干净，就着屋内的土灶生火熬粥。又将那几块狼肉仔细清洗，切成薄片，准备一同熬煮，为大家补充体力。动作熟练而自然，仿佛又回到了在泥瓶巷照顾娘亲的日子。

　　只是心境，已然迥异。

　　粥香渐渐弥漫开来，周肥抽着鼻子醒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锅里。林氏也被香气唤醒，挣扎着起身想要帮忙，被陈遗舟轻轻按住。

　　“娘，您歇着，我来。”

　　简单的粥饭很快做好。陈遗舟先盛了一碗肉粥，小心地吹凉，一点点喂给依旧昏睡的苏晚照。虽然大部分都沿着嘴角流了出来，但总能喂进去少许。

　　然后他才和周肥、林氏一起，沉默地吃着这顿来之不易的安生饭。

　　饭后，陈遗舟让周肥守着，自己则借口出去打水，实则绕着小村仔细探查了一番。初成的神识之力缓缓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触须，感知着周遭的一切。

　　河谷村很小，不过二三十户人家，大多是朴实的农户和猎户。气息平和，并无异常。村外农田荒芜，显然受时局和灵气枯竭影响，生计艰难。村民们看向他这个外乡人的目光，大多带着好奇、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

　　这是一个在时代浪潮下艰难求存的边缘小村，与他生长的风止镇并无本质区别。

　　身似浮萍，雨打风吹去。这世间，如他们这般挣扎求生的普通人，又何止千万？

　　探查完毕，未发现危险，陈遗舟稍稍安心，打了水回到木屋。

　　日头渐高，小小的木屋变得闷热起来。苏晚照的额头开始发烫，伤口也出现了红肿发炎的迹象。寻常草药收效甚微，她的情况正在恶化。

　　陈遗舟拧了湿布巾，不断为她擦拭额头降温，眉头紧锁。

　　必须想办法！

　　他再次将希望投向识海和那盏心灯。若是能更快地引入道烬，更快地修复伤势，或许就能更早地尝试主动催动心灯，借助其力为苏晚照疗伤？

　　一个念头忽然划过脑海——既然道烬属性各异，效果不同，那是否存在某种特定属性，对疗伤有奇效？比如……那淡绿色的“生机”道烬？

　　他回想起之前引入“生机”道烬时，识海传来的舒畅暖意。既然对自己有效，对他人是否也有效？

　　这个想法大胆而冒险。他根本不懂任何运用道烬的法门，更别提将外来道烬渡入他人体内，一个不慎，可能就是灵力冲撞，适得其反。

　　但看着苏晚照愈发灰败的脸色，他别无选择。

　　他再次盘膝坐下，这一次，目标明确——只捕捉空气中那稀少的淡绿色“生机”道烬！

　　过程更加艰难。不同属性的道烬混杂在一起，专门针对某一种，需要更精细的感知和操控。失败了一次又一次，神识消耗巨大。

　　但他心志如铁，一次次尝试，一次次调整。

　　终于，在他心神耗尽之前，成功捕捉并引入了三粒比之前更加饱满、光晕更浓郁的“生机”道烬！

　　这三粒道烬融入本命灯焰，顿时化作一股比之前强劲得多的暖流，滋养着识海，甚至连肉身的疲惫都缓解了不少。

　　就是现在！

　　陈遗舟睁开眼，眼神锐利。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自己眉心，尝试引导那团尚未完全散开的、蕴含着“生机”道烬力量的暖流，汇聚于指尖。

　　指尖微微发热，泛起一丝极其淡薄的绿色光晕。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这根手指，点向苏晚照的眉心！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异变陡生！

　　苏晚照体内那原本微弱紊乱、如同寒潭死水般的灵力，仿佛被外来气息突然惊醒，猛地自主激发，化作一股冰冷锐利的反弹之力，顺着她的眉心汹涌而出！

　　“砰！”

　　陈遗舟如遭重击，手指被狠狠弹开，整条手臂都瞬间麻木！那股冰冷的灵力甚至顺势侵入他的经脉，带来刺骨的寒意和针扎般的疼痛！

　　他闷哼一声，连退数步，撞在土墙上才稳住身形，喉头一甜，差点又是一口血喷出。

　　失败了！

　　而且遭到了反噬！

　　果然，修行之路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不同修行者的灵力属性、运行法门各不相同，贸然渡入外来力量，极易引起冲突。苏晚照虽在昏迷，但其体内修炼多年的灵力自有护主之能。

　　“小舟！”周肥和林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

　　“没事……”陈遗舟摆摆手，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手臂的麻木，脸色难看。看着苏晚照依旧昏迷，却因方才的灵力冲突而眉头紧锁、似乎更加痛苦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挫败感和自责。

　　还是太弱了，太无知了。

　　空有宝山而不得其门而入。

　　身似浮萍，无根无基，在这波澜诡谲的世道，连想保护一个人都如此无力。

　　一股强烈的渴望涌上心头——对力量的渴望，对知识的渴望，对真正掌握自身命运的渴望！

　　他不再急于求成。重新坐回炕沿，闭上眼睛，再次沉入识海。这一次，他不再专门捕捉某种道烬，而是稳扎稳打，继续缓慢引入各种属性的微粒，淬炼本命灯焰，修复自身伤势。

　　他需要先让自己这盏“灯”足够稳固，足够明亮。

　　只有自身强大，才能照亮他人，才能稳住这随波逐流的浮萍之身。

　　心念一定，识海中的微光似乎都更加凝聚了几分。那磐石般的意志，于挫折之中，反而愈发坚定。

　　不知过了多久，当日头开始西斜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却并非村民所有的脚步声，以及一丝极其收敛、却逃不过陈遗舟初步神识感应的能量波动！

　　有人来了！而且是修行者！

　　陈遗舟猛地睁眼，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一只手悄然按在了腰后的短刀上。

　　是敌是友？

　　是苏晚照的师姐，还是……追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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