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宗门小比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陈旧泛黄的《基础引气诀》（改良版）封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林薇盘膝坐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带着微弱白芒的浊气。

　　成功引气入体已过去三日，那日经脉中初生的、发丝般纤细的灵气流，如今已壮大些许，虽仍微弱，却如溪流般持续不断地在体内循环，驱散着彻骨的寒意，带来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力量感。

　　“灵力恢复了不少吧？”脑海中，那道稚嫩又故作老成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光翼小兽“卷卷”的虚影在她意识里扑扇了一下翅膀。

　　“嗯。”林薇低低应了一声，摊开手掌，尝试调动那丝微弱的灵气。

　　指尖有毫芒一闪而逝，短暂得如同错觉。

　　但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暖流，微弱却真实。“比之前好多了，可惜还是不够，怕是连最基础的除尘诀都使不出来。”

　　“知足吧你！”卷卷哼了一声，“你这身体底子差得离谱，灵根还受损，三天就能引气成功，还把灵气稳在炼气一层，已经是走了大运！别忘了你用的可是最基础的引气诀。”

　　林薇没理会它的抱怨，只是默默感受着体内那点微弱却顽强的力量。

　　这是希望，是她在这陌生而危险的修仙世界里，抓住的第一根稻草。

　　她下床，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四肢。

　　身体依旧瘦削，但那种沉疴尽去、虚乏无力的感觉减轻了许多，连视线都似乎清晰了不少。

　　窗外传来杂役弟子们嘈杂的声响，新一天的劳作开始了。

　　林薇推开门，清晨略带寒意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她拿起门边的扫帚，走向自己被分配负责的区域——藏经阁外围那片总是落满树叶的回廊。

　　这几日，她依旧做着原主“林微”的杂役工作，低调得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

　　引气成功并未立刻改变她的处境，该干的活一样不少，偶尔仍有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过她，尤其是以张莽为首的那几个外门弟子。

　　但林薇能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正在发生。

　　比如，同院的几个杂役女弟子，看她的眼神少了几分轻视，多了些好奇和隐约的敬畏。

　　引气入体，意味着她半只脚已踏入了修真的门槛，不再是纯粹的凡人。

　　再比如，她去膳堂打饭时，分发食物的弟子手抖的毛病似乎减轻了些，她的碗里偶尔能多出几片薄薄的肉片。

　　这就是昊天宗，实力为尊的规则无处不在，哪怕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底层。

　　她安静地扫着地，动作不疾不徐，心思却活络开来。

　　卷卷提供的《修真基础常识包》让她对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有了初步认知。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每一个大境界都隔着天堑。

　　而她现在，仅仅是炼气一层，还是最孱弱的那种。

　　“喂，别光傻站着感受你那点可怜灵气了。”卷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提醒你，宗门小比快开始了。”

　　“小比？”林薇动作一顿。

　　常识包里提过，外门每年都有小比，算是激励弟子修行的一种方式，表现优异者可能获得赏赐，甚至被哪位师叔看中提前收入门下。

　　“对啊，所有外门弟子，包括你们这些记名、杂役，理论上都要参加。”卷卷的语气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就你现在这水平，上台不就是给人当沙包揍？纯纯送贡献点。”

　　林薇抿了抿唇。

　　贡献点是外门弟子间的一种交易筹码，来源于宗门任务奖励或师长赏赐，可用于兑换功法、丹药甚至请教指点。

　　小比设有擂台，胜者能赢得败者支付的少量贡献点。

　　“必须参加？”

　　“规矩上是。不过像你这种刚引气的，一般也没人真指望你上去，走个过场认输就行，顶多赔一点贡献点。”卷卷顿了顿，“但是吧，根据本系统扫描分析那个张莽近期的情绪波动和人际关系网络，他很可能趁这个机会找你麻烦。”

　　林薇心下一沉。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下午，关于小比的具体通知就贴了出来。

　　地点在外门演武场，时间定在三日后。

　　果然如卷卷所料，杂役弟子也被要求到场。

　　消息传开，外门顿时热闹起来。

　　弟子们议论纷纷，摩拳擦掌，都想着在比试中崭露头角。

　　林薇则更加低调，除了必要的劳作，其余时间都窝在房里尝试巩固修为，或者翻阅那本早已滚瓜烂熟的《基础引气诀》（改良版），希望能找到更多感悟。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小比前一日，林薇刚从藏经阁区域打扫完毕，就被几个人堵在了回廊拐角。

　　为首的正是张莽。

　　他抱着胳膊，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身边跟着两个平日巴结他的狗腿子。

　　“哟，这不是林师妹吗？听说你引气成功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张莽阴阳怪气地开口，上下打量着林薇，“怎么，明天小比，准备得怎么样了？师兄我可是很期待在擂台上‘指点’你几招呢。”

　　他特意加重了“指点”二字，威胁意味十足。

　　林薇握紧了手中的扫帚，垂下眼睑：“张师兄说笑了，师妹修为低微，不敢与师兄动手。”

　　“不敢？”张莽嗤笑一声，逼近一步，“宗门规矩，小比之上，同阶弟子挑战，不得无故拒绝。你我才炼气期，怎么，刚引气成功就瞧不起师兄了？”

　　他身后的两人也跟着起哄：“就是！张师兄好心指点你，别不识抬举！”

　　“还是说，你怕了？怕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揍得哭爹喊娘？”

　　林薇心脏微缩。

　　宗门确实有这么一条规矩，旨在鼓励切磋。

　　同大境界内，高阶弟子可主动挑战低阶，低阶若不应战，需支付双倍贡献点，并被视为怯战，颇为丢人。

　　张莽虽在外门弟子中也属平庸，但进入炼气二层已有一年多，实力绝非她这个刚引气的人可比。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并非怯战，只是……”

　　“只是什么？”张莽不耐烦地打断她，眼神变得凶狠，“少废话！明天擂台上见！你要么乖乖上来让师兄我‘指点’几下，要么现在就跪下来磕三个头，承认你是个废物，再赔我十点贡献点，师兄我就大发慈悲，放过你这次！”

　　十点贡献点！

　　对杂役弟子而言，这无异于天文数字。

　　林薇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而凝滞，远处有几个弟子探头探脑，却无人敢上前解围。

　　屈辱和愤怒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

　　跪地磕头？自认废物？

　　她经历现实世界的绝望，跨越生死契约，不是为了来这里承受同样的欺辱！

　　就在她气血上涌，几乎要不管不顾应下这屈辱条件时，卷卷的声音急促地在脑中响起：“蠢货！别硬扛！答应他上台！”

　　林薇一愣。

　　“听我的！”卷卷语速飞快，“现在认怂赔贡献点，你以后在外门更抬不起头，人人都能来踩你一脚！上台挨顿打，最多伤几天，但至少骨头是硬的！本系统刚才紧急检索数据库，用你上次剩的几点积分，给你兑了个【基础步法闪避心得（凡人武技版）】，现在传输给你！抱守心神！”

　　一股陌生的信息流瞬间涌入脑海，并非深奥的功法，而是一些关于如何利用地形、预判攻击、移动重心进行闪避的技巧和身体本能记忆。

　　来自某个低武世界的凡人武技，在此刻却显得弥足珍贵。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林薇猛地抬起头，原本怯懦躲闪的目光变得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直直看向张莽：“好。明日擂台上，请张师兄‘指点’。”

　　张莽被她骤然转变的眼神看得一怔，随即恼羞成怒：“哼！算你还有点胆量！明天等着瞧！”说罢，狠狠瞪了她一眼，带着两个跟班扬长而去。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大了起来。

　　林薇面无表情地捡起扫帚，挺直脊背，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小屋。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她靠在门板上，才允许自己露出一丝疲惫和后怕。

　　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和肾上腺素飙升后的余波。

　　“卷卷，谢谢。”她在心里轻声道。

　　“……哼，少废话。赶紧熟悉一下刚传给你的步法心得，虽然是最低级的货色，但应付那个草包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应该能让你少挨点揍。”卷卷的声音听起来别别扭扭，“本系统可是把老本都赔上了！”

　　林薇闭上眼，仔细消化着脑海中的步法心得。

　　动作并不复杂，重在时机和巧劲。

　　她就在这狭小的房间里，一遍遍地模拟、移动、闪转……

　　翌日，外门演武场人声鼎沸。

　　数十座圆形石台错落分布，周围挤满了观战的弟子。

　　吆喝声、叫好声、术法碰撞声不绝于耳。气氛热烈而躁动。

　　林薇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杂役服，站在人群边缘，显得格格不入。

　　她能感受到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好奇的、怜悯的、幸灾乐祸的。

　　很快，轮到了张莽所在的擂台。

　　他迫不及待地跳上去，耀武扬威地打了一套漏洞百出的拳法，引来台下几个狗腿子的叫好。

　　然后，他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人群中的林薇，高声喊道：“林微师妹！还请上台，让师兄指点你几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林薇深吸一口气，排众而出，一步步走上擂台。

　　她的脚步很稳，心跳如鼓，却被强行压下。

　　裁判是个面无表情的内门弟子，看了两人一眼，简单道：“同门切磋，点到为止。开始。”

　　张莽狞笑一声，根本不给林薇任何准备时间，体内炼气二层的灵力毫无章法地涌动，挥拳便砸了过来！

　　拳风凛冽，带着明显的恶意，直冲林薇面门！

　　台下响起几声低呼，这一拳若是打实了，林薇这刚引气的身子骨恐怕要受重伤。

　　然而，就在拳头即将临体的瞬间，林薇的身体仿佛本能般地做出了反应。

　　她记得卷卷传输的心得要义：预判，卸力，利用对手的力量。

　　她没有硬接，甚至没有试图格挡。

　　腰肢以一种看似柔弱无力的方式轻轻一扭，脚步错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拳锋。

　　张莽力道用老，一个趔趄，差点扑空。

　　“咦？”台下响起几声轻咦。

　　张莽脸上挂不住，怒吼一声，再次扑上，拳脚更加密集，却毫无章法，全凭一股蛮力和灵力压制。

　　林薇凝神静气，将那份基础步法发挥到极致。

　　她在方寸之地腾挪闪避，动作算不上美观，甚至有些狼狈，像狂风暴雨中飘摇的小草，却每每在关键时刻以毫厘之差避开攻击。

　　张莽的拳头总是差之毫厘，劲风刮得林薇脸颊生疼，却始终无法真正击中她。

　　“躲什么躲！有种接招啊！”张莽气得哇哇大叫，攻势越发狂猛，灵力消耗急剧增加。

　　林薇咬紧牙关，精神高度集中。

　　躲避的同时，她也在观察。卷卷提供的常识包和她的冷静分析在飞速运转。

　　张莽下盘不稳，发力方式粗糙，灵力运转滞涩……破绽很多！

　　机会稍纵即逝！

　　在一次张莽猛力前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林薇眼中精光一闪，没有再躲！

　　她猛地侧身，不是后退，而是前进！

　　用肩膀硬撞向张莽挥拳的手臂内侧，同时脚下悄无声息地一绊！

　　这一撞一绊，时机妙到巅毫，用的完全是巧劲，几乎没动用她体内那可怜的灵力，却精准地破坏了张莽的平衡！

　　“噗通！”

　　众目睽睽之下，气势汹汹的张莽竟被她这看似轻巧的一下弄得失去重心，狼狈万分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

　　擂台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全场瞬间一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台上那位内门裁判，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

　　张莽趴在地上，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林薇喘着气，迅速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摆出防御姿态，心脏狂跳。

　　成功了！她真的做到了！

　　“啊——！”张莽反应过来，发出一声羞愤至极的咆哮，猛地跳起来，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你耍诈！”他彻底失了理智，体内灵力疯狂涌动，竟是不顾裁判在场，再次恶狠狠地扑向林薇，这一次，手上隐约泛起土黄色的微光，用了某种低劣的法术！

　　裁判眉头一皱，正要出手制止。

　　但林薇的反应更快！或者说，她预料到了对方的恼羞成怒！

　　就在张莽扑来的瞬间，她再次施展步法，却不是完全避开，而是计算好角度，引着对方向前冲。

　　同时，她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哎呀”一声轻呼，身体“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而全力前冲、收势不及的张莽，只觉得脚腕被什么极其巧妙地一勾一拉！

　　“砰！”

　　在无数道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张莽第二次重重地摔倒在地，这一次更是直接滑到了擂台边缘，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差点掉下台！

　　模样比刚才更加不堪！

　　而林薇，则“勉强”用手撑住了地面，虽然也摔倒了，却远没有张莽那般狼狈。

　　高下立判！

　　裁判瞥了一眼“惊魂未定”撑着地面的林薇，又看了一眼摔得七荤八素、颜面尽失的张莽，面无表情地宣布：“此局，林微胜。”

　　按照规则，先倒地或落下擂台者输。

　　两人虽都倒地，但裁判判定张莽是攻击后因自身原因摔倒，而林薇是“被波及”失去平衡，故判林微胜。

　　但这个胜利，对张莽来说，比输了更难受千百倍！

　　台下寂静片刻后，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声和议论声。

　　“噗…这张莽也太…”

　　“笑死了，打一个刚引气的杂役，把自己摔成这样？”

　　“这林薇运气真好…”

　　“运气？我看那几步躲得有点门道啊…”

　　张莽在一片嘲笑声中爬起来，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黑，指着林薇，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在众人的注目礼下，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连获胜的贡献点都忘了要。

　　裁判多看了林薇一眼，没说什么，示意下一对比试者上台。

　　林薇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没有人看到她低头时，嘴角那一闪而逝的冷冽弧度。

　　她走下擂台，无视周围各种意味的目光，心中一片平静，甚至有一丝宣泄后的快意。

　　忍气吞声，换不来尊重。

　　唯有展现价值，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价值，和咬碎牙也不肯低头的硬骨头，才能在这残酷的世界里，挣得一丝喘息之机。

　　这一次，她守住了。

　　脑海深处，卷卷小声嘀咕：“……还行，没丢本系统的人。赚了赚了，这下应该能清净几天了。”

　　而就在演武场边缘，一座视野极佳的高阁上，一道冰冷的目光早已将方才那场闹剧尽收眼底。

　　凌苍负手而立，神情淡漠，视线在那个穿着杂役服、背影瘦削却挺得笔直的少女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波动。

　　方才那看似狼狈的闪避和最后那一下巧妙的绊摔……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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