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光灭

　　那黑暗深处，隐约有混沌的灰芒在流转，隐隐带着压迫感。

　　刘黑心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底莫名一寒，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暴怒取代。都到了这个地步，这小残废还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看什么看？老子现在就废了你！”刘黑心狞笑着，从旁边手下手里接过一根崭新的、带着毛刺的硬木棍，高高举起，对准了无名那早已残疾扭曲、根本无法动弹的膝盖骨！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小残废彻底打成一块烂泥！

　　木棍带着风声，狠狠落下！

　　人群中有胆小的已经闭上了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个带着哭腔的、嘶哑尖利的童声，猛地从人群外围传来！

　　紧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不顾一切地冲破人群，踉踉跄跄地扑了过来，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死死地护在了无名身前！

　　是石头！

　　那个被刘黑心卖去试药、本该死在某个阴暗角落的盲眼小乞丐！他不知道怎么逃出来的，浑身脏污不堪，小脸上满是淤青和擦伤，那双灰白的眼睛空洞地“瞪”着前方，写满了极致的恐惧，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不准你们打无名哥哥！！”石头张开瘦小的双臂，挡住刘黑心声音的方向，嘶喊着，声音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变调，“无名哥哥是好人！他给我吃的！他给我讲故事！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们都是坏人！坏人！！”

　　他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和声音，死死地挡在无名前面，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害怕而剧烈颤抖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无名那死寂的眼眸，在石头扑上来的瞬间，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团子：石头！是石头！他还活着！） 识海中，团子那原本黯淡的光芒猛地亮起，传递出混杂着惊喜、担忧和巨大恐惧的意念。

　　刘黑心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早就该死了的小瞎子会突然冒出来。但随即，他就被一种被挑衅的狂怒淹没了！

　　“小杂种！你他妈是从哪个耗子洞里钻出来的？敢挡老子的路？给老子滚开！”刘黑心怒骂着，抬脚就朝着石头踹去！

　　他这一脚又狠又急，目标是石头瘦弱的胸膛！

　　“石头！躲开！”无名在心中无声地呐喊，他想要推开石头，但身体被死死按住，根本无法动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肮脏的靴子，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踹向那个用生命守护他的孩子！

　　不——！

　　“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刘黑心那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石头的胸口！

　　石头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瘦小的身体猛地飞出去，狠狠地撞在破庙前那布满苔藓和裂痕的石阶棱角上！

　　“咔嚓！”

　　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传来！

　　石头甚至没来得及再发出一声哭喊，小小的身体在石阶上弹了一下，便软软地滑落在地，一动不动了。一缕刺目的鲜血，从他后脑勺缓缓渗出，迅速在冰冷的石面上洇开一小滩暗红。

　　他那双灰白的、始终望着无名方向的空洞眼睛，还残留着最后一刻的惊恐与守护，此刻却彻底失去了所有神采。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风停了，议论声消失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石阶下那具小小的、逐渐冰冷的尸体。

　　无名跪在原地，身体僵硬如铁。

　　他看着石头飞出去，看着他撞上石阶，看着他无声无息地滑落……

　　他看着那滩刺目的鲜血，看着石头那双至死都“望着”他的、失去焦距的灰白眸子……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印入他的灵魂最深处！

　　（团子：石头……石头……不动了……） 团子的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然后骤然熄灭，仿佛也随之死去。识海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寂。

　　无名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怪声，却连一丝悲鸣都无法发出。

　　聋哑的残躯，连为这唯一的光的逝去而痛哭的资格，都被剥夺。

　　他只能看着。

　　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这世间最后一点肯为他点亮、肯用生命守护他的微光，在他面前，被如此轻易、如此残酷地……掐灭。

　　因为……他。

　　都是因为他。

　　如果他不是“无名”，如果他没有那该死的“善”，如果他没有引来这些嫉恨……

　　石头就不会死。

　　冰冷的黑暗，迅速蔓延，从他眼底最深处疯狂涌出，瞬间吞噬了那仅存的一丝波动！那黑暗浓郁得化不开，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死寂与……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周身的空气开始扭曲，温度骤降，地面甚至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按住他的两个打手感觉像是按在了一块千年寒冰上，刺骨的寒意顺着掌心直窜心脏，吓得他们下意识松开了手。

　　刘黑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吓了一跳，但他仗着人多，又见无名依旧跪着没动，强自镇定地骂道：“装神弄鬼！连这小瞎子一起，给老子……”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无名，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那残疾扭曲的双腿，仿佛不再是累赘，而是支撑着某种古老恐怖存在的基石。

　　他抬起头，看向刘黑心。

　　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混沌的灰色！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不断旋转、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混沌漩涡！

　　没有恨，没有怒，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你……”刘黑心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连退数步，声音颤抖，“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无名（或者说，此刻主导这具躯壳的存在）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手，对准了刘黑心。

　　就在那混沌的力量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

　　一股浩然堂皇、却又冰冷无情的威压，突然降临，精准地笼罩了无名！

　　这股力量并非攻击，而是……禁锢！像锁链一样，将他体内那躁动的混沌之力强行压制、封锁！

　　远处，一个身着月白道袍、背负长剑、仙风道骨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街角，正冷漠地注视着这边。他早已在此潜伏多日，只为确保“道果”在彻底崩溃前不提前失控。正是玄玑子所化的“路过侠客”。

　　无名（蚀月）抬起的手，被那股强大的禁锢之力硬生生压了回去。他周身的异象迅速消退，眼中的混沌灰色也缓缓隐去，重新变回那片死寂的黑暗。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刚才那可怕的景象好像只是幻觉。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刘黑心惊魂未定，看着恢复“正常”的无名，又看了看远处那个气质超凡的道长，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他色厉内荏地朝无名啐了一口：“算……算你走运！我们走！”

　　他带着手下，慌忙逃跑，连石头的尸体都顾不上处理。

　　围观的人群也纷纷逃走，生怕沾染上晦气。

　　转眼间，破庙前只剩下无名，以及石阶下那具小小的、逐渐冰冷的尸体。

　　寒风呼啸着吹过。

　　无名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石头身边。

　　他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拂去石头脸上沾染的尘土和血污。

　　触手一片冰凉。

　　那曾经会对他露出依赖笑容的小脸，此刻只剩下僵硬的冰冷。

　　那曾经会叽叽喳喳问他“太阳暖不暖”、“花是什么颜色”的小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守护他的光，灭了。

　　被他亲手……拖入了毁灭的深渊。

　　无名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石头那冰冷的小小额头上。

　　没有泪。

　　只有无边的、冰冷的黑暗，在他灵魂深处疯狂滋长，将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温度，彻底吞噬。

　　玄玑子在远处冷漠地看着，确认“道果”的情绪已被催化到极致，这才悄然转身，消失在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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