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新生啼哭

　　第一声啼哭还在产房里回荡，像宣告新纪元的号角。沈清辞瘫软在产床上，怀里是那个温热、啼哭、带着淡淡血腥与羊水气息的、属于她生命一部分的小小身体。巨大的疲惫和同样巨大的喜悦在她体内冲撞，让她止不住地颤抖和流泪。她贪婪地低头看着怀中那个皱巴巴、红彤彤的小脸，看着那双紧紧闭着、却在用力哭喊的小嘴，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那湿漉漉的柔软胎发，仿佛要确认这一切不是疼痛耗尽后的幻觉。

　　陆寒洲还僵立在原地，维持着那个俯身的姿势。女儿那一声嘹亮的啼哭，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所有精密构筑的心理防线。口罩遮掩了他大半张脸，但露出的那双眼睛，却泄露了灵魂深处的地动山摇。震惊、狂喜、茫然、不敢置信……种种极致的情绪像风暴般在他眼底翻腾，最终汇聚成一片深不见底、剧烈震颤的潮涌。他死死盯着那个趴在沈清辞胸口、四肢蜷缩却生机勃发的小小生命，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伸出的、触碰了女儿脚丫的手指，还停留在半空，指尖传来那微弱却真实的心跳脉动，烫得他心尖发麻。

　　助产士和医护人员们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动作却依旧麻利。周教授站在稍远处，眼中也满是欣慰，但他没有放松警惕，目光迅速扫向监测屏幕和沈清辞的状态。

　　“妈妈太棒了！是个漂亮的小公主，体重3250克，评分十分！”助产士一边快速清理婴儿口鼻，用温暖的无菌巾擦拭她身上的血污和胎脂，一边愉快地报告着。小婴儿似乎不满被打扰，哭声更加响亮有力，小手小脚挥舞着。

　　“爸爸，要不要抱抱？”另一位护士笑着示意陆寒洲。

　　抱？陆寒洲像是被这个词惊醒，猛地收回手指，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看着那个还在沈清辞怀中、被擦拭后渐渐显出粉嫩肤色的小小襁褓，喉结剧烈滚动。他下意识地看向沈清辞，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近乎无措的征询。

　　沈清辞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看着他眼中那片尚未平息的惊涛骇浪，和他罕见地流露出的那一丝脆弱与不确定。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用尽力气，极轻微地、鼓励地对他点了点头。

　　陆寒洲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又深又长，仿佛要将所有翻腾的情绪重新压回理性的匣子。他转向护士，伸出双臂，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僵硬和小心翼翼，仿佛要去捧起一件稀世珍宝，又怕自己粗粝的手掌会碰碎了她。

　　护士熟练地将包裹好的小婴儿，轻轻放进他弯成摇篮状的手臂里。就在那一瞬间，陆寒洲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感觉不到手臂的重量，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掌心传来的、那一点温暖、柔软、又充满了生命韧性的触感上。那么小，那么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灵魂都在震颤。

　　他低下头，看着臂弯里那张皱巴巴、眼睑浮肿、却无比安宁（此刻哭声稍歇，转为细小的哼唧）的小脸。她有着稀疏的、深色的胎发，眉毛淡得几乎看不见，小鼻子小小的，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她似乎感觉到了新的怀抱，小脑袋在他臂弯里极其轻微地蹭了蹭。

　　一种陌生的、汹涌的、几乎将他淹没的情感，毫无预兆地席卷了陆寒洲。那不仅仅是喜悦或感动，更像是一种宇宙洪荒般原始的联系被瞬间接通，一种深入骨髓的责任与怜爱骤然觉醒。他的眼眶猛地一热，视线瞬间模糊。他迅速仰起头，紧闭了一下眼睛，将那股突如其来的湿意狠狠逼了回去。喉结上下滚动，再低下头时，眼神已恢复了大半的沉静，但那沉静之下，是深不见底、波涛暗涌的温柔海。

　　他极轻极轻地调整了一下手臂的角度，让婴儿的头颈得到最完全的支撑，动作从最初的僵硬，迅速变得稳定而熟练——那是无数次对着模型练习后形成的肌肉记忆。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沈清辞，声音因极力压抑情绪而异常沙哑低沉：“她……很轻。” 顿了顿，补充道，“像一片云。”

　　沈清辞看着他抱着女儿的样子，看着他笨拙却极致小心的姿态，看着他眼中那再也无法完全隐藏的动容，泪水再次决堤。她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点头。

　　然而，温馨的初逢时刻是短暂的。周教授冷静的声音响起：“清辞，休息一分钟。胎盘尚未娩出，子宫仍在收缩，我们还有一个宝宝。保持体力，按照刚才的节奏，听指令。”

　　现实立刻将两人拉回。沈清辞这才感觉到，腹部的压力感并未完全消失，宫缩仍在继续，只是强度似乎有所变化。陆寒洲也立刻收敛心神，将怀中的女儿小心地交给旁边的护士，让她去完成进一步的检查和基本护理。他重新握住沈清辞的手，目光恢复了产程中的专注。

　　“很好，第一个非常顺利。第二个宝宝胎位刚才检查也是头位，应该会更快。”周教授一边安抚，一边密切监测着监护仪，“宫缩还在继续，很好。清辞，感觉怎么样？能感受到另一个宝宝在动吗？”

　　沈清辞努力感知着，在残留的疼痛和疲惫中分辨：“好像……还在动……位置有点变化？”

　　“可能是胎位在调整。别担心，这是正常过程。”助产士检查后确认，“第二个宝宝的头也下来了。妈妈，宫缩再来的时候，我们像刚才那样，听指挥用力。”

　　休息的时间转瞬即逝。新一轮宫缩很快到来。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加上身体似乎也适应了这种“推送”的模式，第二个产程出人意料地顺利。沈清辞在陆寒洲和助产士的引导下，只用了不到三次有效用力——

　　“好！头出来了！哈气！慢一点！漂亮！”

　　“哇——！！！”

　　又是一声，甚至更加洪亮、更加急促的啼哭，响彻产房！

　　这一次，是儿子。

　　几乎在啼哭响起的同时，胎盘完整娩出。漫长的、十几个小时的产程，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结束。

　　医护人员们发出一阵轻松的、带着喜悦的叹息和低低的祝贺声。周教授脸上露出了彻底放松的笑容：“恭喜！母子平安，双胞胎，一男一女，龙凤呈祥！都非常健康！”

　　沈清辞彻底脱力，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产床上，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泪水还在无声地、源源不断地流淌，那是耗尽一切后的虚空，也是被巨大幸福填满后的满溢。

　　第二个宝宝被迅速清理、评估、包裹好。这一次，陆寒洲没有再犹豫。他从护士手中接过儿子，动作比刚才更加稳定，但也更加轻柔。他低头看着臂弯里这个哭声更响亮、小脸也红得更深一些的小家伙，看着他攥紧的小拳头，心中那片刚刚被女儿触动的温柔海，瞬间扩张，将这个小生命也完全容纳。

　　一左一右，两个啼哭着、宣告着自己降临的小小襁褓，被并排放在了沈清辞的身边。她侧过头，看着这两个奇迹，看着他们截然不同却又同样生动的哭相，看着他们挥舞的小手，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近乎神圣的满足与爱意，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

　　陆寒洲站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放在沈清辞汗湿的额头上，为她拂开黏住的发丝。他的目光在两个啼哭的婴儿和沈清辞苍白却焕发着奇异光彩的脸庞之间缓缓移动。口罩遮掩下，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却真实的弧度。

　　“辛苦了。”他低声道，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存与重量。

　　沈清辞想摇头，想说“你也辛苦了”，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她只是用眼神看着他，那眼神里，有感激，有爱意，有分享巨大喜悦的渴望。

　　响亮的啼哭声渐渐转为细小的哼唧和寻找的咂嘴声，产房里忙碌的收尾工作仍在继续，但气氛已然不同。疲惫依旧，疼痛的余韵还在身体里回荡，但一种崭新的、明亮的、充满了希望的生机，随着那两声啼哭，牢牢地扎根在了这个房间里，也扎根在了这对初为父母的男女心中。

　　新生啼哭，宣告的不仅是两个新生命的降临，更是一个家庭新篇章的轰然开启。所有的准备、等待、焦虑、疼痛，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值得。而未来，就在这此起彼伏的稚嫩哭声中，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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