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大哥的信任

　　一

　　清晨的阳光透过餐厅的玻璃窗，在光洁的红木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公馆的早餐时间，气氛却比往日更加沉闷。明诚被扣留在特高课，如同抽走了这个家的一根主心骨，连带着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明镜默默地喝着粥，眉眼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虑，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明楼则一如既往地沉默，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前的早点，只是翻阅报纸的动作，比平时略显急躁。

　　明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胃口缺缺，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白粥。系统的感知让他能清晰地捕捉到大哥身上那股不同于往常的、混合着凝重与决断的情绪波动。他知道，明诚的事情，南造云子的步步紧逼，已经让大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咳，”明楼放下报纸，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明渊，语气平淡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小渊，最近‘昭和通商’那边，和日本海军方面的往来还顺利吗？”

　　明渊抬起头，对上大哥看似随意，实则锐利的目光，心中微微一凛。大哥很少在餐桌上直接询问他关于“藤原”身份的事务。

　　“还行吧，老样子。”明渊耸耸肩，做出一个纨绔子弟惯有的、略带敷衍的表情，“就是那些海军老爷们胃口越来越大，手续也越来越麻烦。”

　　明楼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话锋一转，仿佛闲聊般说道：“我这边最近收到一些风声，听说海军方面，对下一步的物资调配有些新的想法，可能会涉及到一些……特殊的海上运输渠道。”

　　他说话的速度很慢，字斟句酌，眼神却紧紧锁定着明渊，观察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明渊心中警铃大作。大哥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海军和特殊运输渠道。这是在试探？还是……另有所指？

　　“是吗？”明渊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兴趣，“大哥消息可真灵通。具体是哪方面的渠道？如果能提前知道，我们‘昭和通商’也好早做准备，看看能不能分一杯羹。”他故意将话题引向商业利益，符合他“唯利是图”的伪装。

　　明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玩世不恭的表象，直抵灵魂深处。餐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墙上挂钟滴答作响。

　　良久，明楼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放下餐巾，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我这里有一份文件，是关于……近期某些敏感物资流向的分析。里面有些内容，可能对‘昭和通商’未来的业务方向有参考价值。”

　　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信封，轻轻推到明渊面前。

　　“这份东西，放在我这里不太方便。”明楼的目光如同磐石，牢牢压住明渊的视线，“你路子广，人脉多，或许……能通过你在海军那边的关系，把它‘送’出去，给……‘合适的人’看看。”

　　二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明渊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冲上头顶，耳边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嗡鸣。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大哥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他的神经上。

　　“敏感物资流向的分析”……“送出去”……“给合适的人”……

　　这绝非一份普通的商业文件！这分明是一份绝密情报！大哥这是在要求他，利用“藤原拓海”的身份和渠道，将这份情报传递给组织！

　　这是信任！是超越了兄弟血缘、超越了日常试探的、将身家性命和革命事业都托付于他的、终极的信任！

　　明渊感到喉咙发紧，手心瞬间沁出冷汗。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想要像往常一样，用插科打诨或者故作无知搪塞过去。这太危险了！南造云子正盯着他，特高课的网无处不在，任何一丝与地下党相关的举动，都可能万劫不复！

　　而且，这会不会是大哥的又一次试探？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为了最终确认他那个游走在日伪高层的弟弟，究竟站在哪一边？

　　系统的感知全力运转，分析着明楼的表情、眼神、语气、甚至肌肉的细微颤动。【目标：明楼…情绪：决绝/信任/孤注一掷…深层意图：传递关键情报/确认同盟关系…风险评估：极高…】

　　不是试探。那份决绝和孤注一掷，是真的。大哥是真的遇到了无法通过自身渠道解决的难题，是真的将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明渊的目光落在那个薄薄的信封上。它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抬起头，重新迎上大哥那深沉而灼热的目光。

　　在那双眼睛里，他看到了担忧，看到了决断，更看到了一种近乎托付的、沉重的期待。

　　拒绝吗？那他之前所有的伪装，所有在家人面前扮演的“浪荡子”和“汉奸”，都将前功尽弃。更重要的是，他将辜负这份沉甸甸的、以生命为赌注的信任。大哥可能因此陷入绝境，组织可能因此蒙受巨大损失。

　　接受吗？他将亲手把自己推向更危险的悬崖边缘。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时间，在兄弟二人无声的对视中，仿佛被无限拉长。

　　最终，明渊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那玩世不恭的表情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凝重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坚毅。他没有立刻去拿那个信封，而是看着明楼，声音低沉而清晰地问：

　　“大哥，这东西……很重要？”

　　明楼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没有丝毫闪烁：“关乎很多人的生死。”

　　三

　　明渊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手，动作稳定地将那个牛皮纸信封拿了起来，迅速而自然地塞进了自己西装的内袋里。整个过程，他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只是接过了一份普通的商业文件。

　　“我知道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拿起勺子，继续搅动那碗已经微凉的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明楼看着他这一系列流畅而镇定的动作，眼底深处最后一丝疑虑终于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欣慰与更深担忧的情绪。他知道，自己赌对了。他这个看似纨绔不羁的弟弟，骨子里流淌着的，依旧是明家的热血，背负着比他想象中更沉重的使命。

　　“小心。”明楼只说了这两个字，声音微不可闻，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明渊没有回应，只是埋头喝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袋里那个薄薄的信封，此刻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胸膛。

　　早餐在一种异样的平静中结束。明楼起身去伪政府上班，明镜也去了公司。明渊独自在餐厅坐了一会儿，直到确认他们都已离开，才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回到了书房，反锁了门。他需要时间，需要绝对的安全，来思考如何完成这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通过“藤原”的渠道传递？风险太大。他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南造云子的人可能正在监视着“昭和通商”的每一个对外联络点。

　　动用“无常”小组？目标太明显，容易将祸水引向军统，不符合“深海”的隐蔽原则。

　　他必须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法，一个既能将情报安全送出，又不会留下任何指向自己痕迹的方法。

　　系统的推演能力再次全开，结合他掌握的所有渠道、人脉和日伪内部的运作规则，疯狂地计算着各种可能性。头痛隐隐发作，但他浑然不觉。

　　最终，一个极其大胆，却也可能是唯一可行的方案，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恢复了平日的从容，甚至带着一丝倨傲：

　　“给我接特高课通讯课……对，我是藤原拓海。我有一份关于经济领域异常资金流向的紧急分析报告，需要借用你们的最高加密频道，直接呈送东京大本营参谋本部……对，立刻，马上！”

　　四

　　半个小时后，明渊出现在了特高课总部。他拿着那个已经被他掉包（内容替换为一份精心伪造的经济分析报告）的牛皮纸信封，神情严肃地走进了通讯课。

　　利用“藤原顾问”的身份和“直接呈送东京”的紧急权限，他轻易地获得了使用最高加密通讯设备的资格。在通讯军官的注视下，他亲自将那份“报告”放入加密机，看着信号发送的指示灯亮起。

　　整个过程，光明正大，无懈可击。即使南造云子事后调查，也只能查到“藤原顾问”确实通过合法渠道，向东京发送了一份经济报告。

　　然而，没有人知道，就在他操作加密机，利用身体遮挡和系统辅助进行极其精微的按键操作时，真正的那份绝密情报，已经被他以一种超越这个时代技术水平的方式，编码嵌入了发送信号的冗余数据流之中。这份隐藏的信息，只会被拥有特定解码方式和组织内部最高级别接收设备的人捕捉到。

　　这是一场豪赌。赌组织的技术能力，赌这条绝密通讯线路的隐蔽性，也赌他自己的操作万无一失。

　　当他走出通讯课，感受到背后那些日本军官恭敬的目光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他知道，自己刚刚在敌人的心脏地带，完成了一次近乎魔术的情报传递。

　　大哥的信任，他接住了。也以最危险的方式，回应了。

　　回到明公馆书房，他感到一阵虚脱。然而，还没等他缓过气来，书桌上的电话再次尖锐地响起。

　　他皱了皱眉，这个时候，会是谁？

　　拿起听筒，那边传来的，却是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声音——那个之前神秘失踪的特高课内线！他的声音极其虚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中断：

　　“藤……藤原先生……小心……‘蝮蛇’……没死……他……认出……‘影子’……不是军统的人……南造……她知道了……”

　　电话到此，戛然而止，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明渊握着听筒，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蝮蛇”没死？！那个在贸易行被“影子”刺杀的目标，竟然活了下来？而且……他认出了“影子”不是军统的人？！

　　南造云子……她知道了什么？！

　　（第16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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