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系统的警示

　　一

　　岩井一郎指向的那片门缝后的黑暗，最终被证实只是虚惊一场——是夜风吹动了未关严的门。但那一瞬间几乎凝固心脏的惊悸，以及岩井一郎带来的关于“假密码本”和“隐藏名单”的破碎信息，却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印在明渊的神经末梢。

　　将惊魂未定的岩井一郎秘密安置在公馆内一个连明诚都不知道的、战前修建的绝对密室里后，明渊回到书房，感到的并非暂时的安全，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源自身体内部的疲惫与紊乱。

　　偏头痛，如同有钢针在持续钻凿他的太阳穴，从隐隐作痛发展到难以忽视的钝痛，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夜晚也变得支离破碎，即使身体极度疲惫，大脑却异常活跃，无数杂乱的信息碎片、过往的画面、未来的推演不受控制地翻腾，将他一次次从浅眠的边缘拽回清醒的深渊。

　　他知道原因——系统。

　　这个他最大的依仗，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向他发出超负荷的警示。

　　此刻，他试图集中精神，分析岩井一郎带来的信息。“假密码本”意味着南造云子可能已经截获并破译了他们所谓的“新航线”通讯，这解释了“东海贸易”为何会暴露得如此迅速彻底。而“隐藏名单”则像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小野寺将它藏在了哪里？名单上又记录了些什么？是否包含了他明渊与“东海贸易”秘密接触的证据？

　　他习惯性地调动系统的分析推演能力，试图从岩井一郎语焉不详的叙述中拼凑出线索。

　　然而，这一次，系统的反馈不再像以往那样清晰、精准。

　　【信息碎片整合中……关联性分析……错误……数据流紊乱……】

　　【目标：隐藏名单…定位推演…受到未知干扰…概率计算失效…】

　　【建议：暂停高负荷运算…核心稳定性下降至87%…】

　　一连串带着红色警告标识的杂乱信息，如同失控的弹幕，在他脑海中闪烁、跳跃，非但没有提供帮助，反而加剧了他的头痛和烦躁。他甚至隐约“听”到了一些意义不明的、仿佛电磁干扰般的细微噪音。

　　明渊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停止了系统的主动推演。他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种失控的感觉，比面对南造云子的直接威胁，更让他感到不安。系统是他在这片黑暗汪洋中唯一的灯塔和罗盘，如果连它都开始失灵，他该如何导航？

　　二

　　第二天，在特高课的一场关于经济管制的例行会议上，这种超负荷的副作用再次显现。

　　藤田芳政正在讲话，明渊需要集中精神聆听，并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质询。他下意识地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系统感知，以捕捉在场众人的情绪波动和潜在意图。

　　起初一切正常。他能“看”到藤田芳政隐藏在平静语调下的不耐，能“感”到其他与会官员们各怀鬼胎的算计。

　　然而，当会议进行到一半，讨论到某个与“昭和通商”业务相关的具体条款时，明渊试图更深入地分析一位伪政府官员提出修改建议背后的真实目的。

　　瞬间，系统的反馈如同决堤的洪水，夹杂着大量无关的、破碎的信息，汹涌而来！

　　【目标：伪财政部官员…情绪：紧张/讨好…深层意图：为背后金主争取利益…关联记忆碎片：其三姨太昨日购买珠宝账单…无关图像：珠宝款式…错误关联：与南造云子耳环相似度35%…警告！逻辑链断裂！】

　　无关的图像、琐碎的记忆、错误的关联……这些杂乱的信息如同病毒，干扰着他的正常思维，让他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关于珠宝的荒谬问题。他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痛感让他瞬间清醒，强行切断了那部分失控的感知。

　　“……藤原顾问，你认为这个修改是否可行？”藤田芳政的目光投了过来，带着审视。

　　明渊深吸一口气，压下脑海中依旧残留的嗡鸣和刺痛，脸上迅速恢复冷静，给出了一个基于常规逻辑和商业常识的、无懈可击的回答。

　　会议在看似正常的气氛中结束。但只有明渊自己知道，刚才那一刻，他距离暴露有多近。系统不再是他完美的工具，反而成了一个可能随时引爆的隐患。

　　三

　　夜晚变得更加难熬。

　　失眠如同恶毒的诅咒，紧紧缠绕着他。即使身体已经累到极限，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大脑却像一台无法关机的超级计算机，依旧在后台疯狂地处理着、或者说，是混乱地堆积着白天的信息碎片。

　　“影子”牺牲时爆开的血光；小野寺剖腹后苍白的脸；南造云子冰冷的眼神；岩井一郎惊恐的表情；还有那些毫无逻辑关联的、闪烁的画面——汪曼秋织围巾的毛线颜色，明楼推过信封时手指的弧度，甚至是他自己童年某个早已遗忘的午后阳光的质感……

　　这些画面无序地跳跃、交织、重叠，构成一场场荒诞而压抑的梦境，将他一次次惊醒。醒来时，浑身冷汗，心跳如鼓，偏头痛如同宿醉般持续折磨。

　　他开始回避使用系统。除非万不得已，他不再主动开启深度感知和分析推演。他试图像普通人一样，依靠自己的逻辑、经验和直觉去判断和决策。

　　但这很难。多年依赖系统，已经让他习惯了那种近乎“全知”的视角和精准的效率。失去了系统的辅助，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迷雾中摸索，每一步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和迟滞感。

　　更让他担忧的是，即使在不主动使用的情况下，系统偶尔也会自主地、不受控制地反馈一些杂乱的信息片段，就像系统内核出现了无法自控的“漏电”。

　　【环境扫描：被动模式…检测到异常能量残留…与‘钥匙’波动相似度…15%…来源：不明…信息可信度：低…】

　　【精神压力监测：持续高位…建议强制休眠…拒绝执行…】

　　这些时断时续、真假难辨的提示，进一步加剧了他的精神内耗。他无法判断哪些是有效的警示，哪些只是系统紊乱产生的“噪音”。

　　四

　　这天深夜，明渊再次从一场混乱的梦境中惊醒。梦中，南造云子拿着一份染血的名单，名单上赫然写着他“深海”的代号，而系统在他脑海中发出的，不再是警告，而是尖锐的、仿佛嘲弄般的笑声。

　　他坐起身，大口喘着气，睡衣已被冷汗浸透。偏头痛如同铁箍，紧紧勒着他的头颅。他感到一阵阵恶心和眩晕。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摸索着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颤抖着手拿出那个紫檀木匣。冰凉的木质触感传来，那股温和的、似乎能安抚精神的温热却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木匣也陷入了沉寂，仿佛与他一样疲惫。

　　他紧紧握着木匣，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试图从中汲取一丝平静的力量。

　　就在这时，脑海中系统的界面，在没有他主动召唤的情况下，再次突兀地亮起。但这一次，没有杂乱的警告，没有失控的数据流，只有一行极其简洁、却带着最终通牒意味的、血红色的文字，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核心过载临界点接近。

　　继续强行维持当前负荷，将导致不可逆精神损伤及系统崩溃。

　　强制进入最低功耗休眠维护模式倒计时：71小时59分…】

　　倒计时，开始了。

　　明渊瞳孔骤缩，握着木匣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71小时59分……三天。

　　三天之后，如果他的精神压力和系统负荷无法降到安全阈值以下，系统将强制“关机”？那会怎样？他会失去这个最大的依仗，变回一个“普通”的潜伏者？还是……会直接精神崩溃，变成一个疯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密室的方向，突然传来了极其轻微、但急促的敲击声——是岩井一郎！他在求救？还是……他终于想起了小野寺藏匿名单的完整地点？

　　危机，从未给他喘息之机。

　　（第16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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