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釜底抽薪2

　　一

　　下水道深处那来历不明的窸窣声，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南造云子已然绷紧的神经。她屏住呼吸，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整个人仿佛与潮湿冰冷的墙壁融为一体。黑暗中，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般的规律性，并非追兵的杂乱，也非寻常生物的动静。这让她心中警铃大作——难道“藤原拓海”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更诡异的手段？

　　声音在距离她藏身处不远的地方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感知”着什么，随后又缓缓远去，消失在更深沉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云子没有动，依旧保持着绝对的静止，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良久，确认再无其他危险，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冷汗，已经浸湿了她内里的衣衫。

　　刚才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人类追捕的、更原始的威胁感。这东京的地底，似乎隐藏着比她想象中更多的秘密。但此刻，她无暇深究。当务之急，是摆脱警方和G-2的地面搜捕，并尽快找到新的落脚点和资源。她失去了“樱魂会”的庇护，如同离水的鱼，必须尽快找到新的水源。

　　她想到了几个备用的秘密联络点和紧急储备金存放处，这些都是她凭借多年特工本能预留的后手。只要能够抵达其中任何一处，她就能获得喘息之机，重新编织情报网，继续她那未竟的狩猎。

　　然而，云子并不知道，在她于地下亡命奔逃的同时，一场针对她以及她曾经依附的“樱魂会”的、更为彻底和致命的打击，正在经济层面悄然展开。明渊的出手，从来都是多管齐下，政治上的借力打力只是明枪，经济上的釜底抽薪，才是真正致命的暗箭。

　　二

　　明渊站在GHQ办公室的巨幅东京地图前，目光冷静地扫过几个被红色记号笔圈出的区域。那里是“樱魂会”名下或被其核心成员控制的、为数不多的几处尚能产生现金流或用于洗钱的产业——一家位于港区、表面经营进出口贸易的皮包公司；两家在近郊县、依靠压榨残留佃农和非法木材采伐维持的农场；以及最重要的，一个依托于黑市、暗中操控着几条灰色物资流通渠道的地下钱庄网络。

　　这些产业规模不大，且极其隐蔽，是“樱魂会”在整肃风暴和GHQ高压下得以残存的经济命脉。之前明渊出于避免打草惊蛇和集中精力应对更大威胁的考虑，并未对其赶尽杀绝。但如今，云子已然被逼入地下，“樱魂会”内部离心离德，正是将其连根拔起，彻底断绝云子任何潜在经济支援的最佳时机。

　　指令通过“影子”内阁迅速下达。

　　石田俊夫在大藏省动用关系，以“涉嫌偷漏税”和“资金来源不明”为由，迅速冻结了那家港区皮包公司的所有银行账户，并启动税务稽查程序。这种针对性的行政手段，效率高得惊人，几乎在命令下达的当天，该公司的资金流动就被彻底锁死。

　　高桥信彦则在农林省发力，以“违规占用林地”和“破坏水土保持”的罪名，派出了联合执法队，对那两家农场进行了突击检查和查封，切断了它们通过非法手段获取现金的途径。

　　而最关键的，是针对那个地下钱庄网络的打击。这一次，明渊没有完全依赖官方渠道。他动用了藤原基金会暗中控制的、在东京黑市和灰色地带拥有一定影响力的几个外围组织。这些组织平日里与那钱庄网络或有竞争，或有合作，关系盘根错节。明渊通过松本，向他们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息：要么配合，瓜分掉“樱魂会”的钱庄份额；要么，就与“樱魂会”一同被清理。

　　在巨大的利益诱惑和“藤原”势力的威慑下，这些地头蛇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他们利用对黑市规则的熟悉，散布不利于该钱庄的谣言，截胡其客户，甚至制造了几起小规模的冲突，彻底搅乱了其运营。同时，佐佐木健一的情报网将钱庄几个核心枢纽和资金池的位置，匿名提供给了警方经济犯罪搜查课。

　　三

　　打击是迅猛而致命的。

　　港区的皮包公司瞬间瘫痪，不仅无法为“樱魂会”提供任何资金，其负责人自身也面临着牢狱之灾。

　　两家农场被查封，失去了最重要的现金来源，看守农场的几个“樱魂会”底层成员作鸟兽散。

　　地下钱庄网络在黑白两道的夹击下，核心节点被警方端掉，外围被竞争对手吞噬，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其掌控者不知所踪，大量来不及转移的灰色资金被冻结或瓜分。

　　“樱魂会”那本就脆弱的经济基础，在明渊这套精准而狠辣的组合拳下，彻底崩塌。团体内部原本还存有侥幸心理、试图在风头过后重整旗鼓的元老们，此刻也彻底绝望。树倒猢狲散，失去了金钱的粘合剂，所谓的“理想”和“信念”在生存面前变得不堪一击。核心成员纷纷潜逃隐匿，底层人员各自谋生，“樱魂会”这个名号，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从东京的暗处势力版图上被彻底抹去。

　　这一切的发生，如同无声的海啸，在地表之下汹涌澎湃，却并未引起普通民众的太多关注。只有极少数身处漩涡中心的人，才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生畏的、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

　　消息通过不同渠道，陆续汇总到明渊这里。他面色平静，并无太多喜悦。摧毁“樱魂会”只是手段，而非目的。他要的，是彻底断绝南造云子任何卷土重来的可能。

　　四

　　藏身于一处早已废弃、连流浪汉都不会光顾的破落神社偏殿里，南造云子试图联系她预设的几个紧急联络点。第一个，无人应答。第二个，约定的信号发出后，如同石沉大海。第三个，她冒着极大的风险靠近观察，却发现那里已经被便衣警察设下了埋伏！

　　她心中那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不仅仅是地面的搜捕，她感觉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全面收紧，连她预留的这些最隐秘的退路，都似乎被人提前知晓并一一掐断。

　　她尝试启动最后的应急方案——动用存放在某个绝对可靠的、与“樱魂会”无关的私人关系处的储备金。那是她最后的底牌，足以让她改头换面，远走高飞，或者支撑她进行更长久的潜伏。

　　然而，当她用尽办法，辗转联系上那个中间人时，得到的却是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存放储备金的那家小型、隐秘的信贷合作社，就在昨天，因为“卷入非法洗钱案件”，被当局突然查封，所有资产冻结！她的储备金，赫然在列！

　　云子握着那个粗糙的、临时找来的通讯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政治上的围剿，她可以凭借身手和机变周旋。情报网的破坏，她可以凭借经验和耐心重建。但经济来源被彻底切断……这意味着她失去了购买食物、获取情报、交通出行、甚至购买一张离开东京的车票的最基本能力！

　　在这个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没有钱，她寸步难行。她就像被剪断了翅膀的鸟，被困在了这座巨大的、危机四伏的钢铁森林里。

　　是“藤原拓海”！一定是他！只有他，才有如此能量和心思，能如此精准地找到并摧毁她所有的经济命脉！他这是要活活困死她，饿死她！

　　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愤怒，如同毒火，灼烧着她的理智。

　　五

　　就在云子因经济命脉被断而陷入绝境，在破败神社中徒劳地思索对策时，她安放在殿外几个隐蔽位置的、用细线和空罐子制作的简易预警装置，突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不是风！有人触动了警戒线！

　　云子瞬间从地上一跃而起，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缩到了神像后方残破的幔帐阴影里，手中紧紧握住了唯一防身的短刀。

　　脚步声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逐渐靠近偏殿。

　　会是谁？警察？G-2？还是……那个在下水道里发出诡异声响的东西？

　　云子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搏杀或逃亡。

　　然而，来人却在殿门外停了下来。没有强行闯入，没有呼喊，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片刻之后，一个低沉而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男声，用带着某种奇怪口音的日语，轻轻地、清晰地传了进来：

　　“云子小姐……如果你还想活下去……还想知道‘钥匙’和‘门’的真相……就跟我走。”

　　“我们……‘守夜人’……关注你很久了。”

　　云子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

　　守夜人？！渡边芳雄笔记本上提及的、被“齿轮”组织忌惮的名字！他们怎么会找到自己？他们口中的“钥匙”和“门”……难道就是“藤原拓海”极力隐藏的秘密？！

　　绝境之中，突然出现的未知势力，是救命的稻草，还是……更深的陷阱？

　　（第341章 《釜底抽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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