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最后的准备

　　芷萝斋的破败，远超静思苑。正殿内蛛网密布，梁柱上的漆皮剥落大半，露出里面朽坏的木头。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霉变气味。仅有的几件家具也都残破不堪，仿佛一碰就会散架。这里与其说是一处宫苑，不如说是一处被时光遗弃的废墟。

　　林婉儿（金妍儿）对此毫不在意。她甚至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越是破败，越是人迹罕至，对她的计划就越有利。

　　迁入芷萝斋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理”。她以需要“亲手洒扫，以示诚心”为借口，拒绝了内务府派来帮忙的粗使宫人，只留下了皇后指派来的、那两个依旧负责“看守”她的老嬷嬷。这两个嬷嬷显然也对这处地方嫌弃不已，每日里多半时间都窝在自己那间稍微齐整些的偏房里，对林婉儿的“亲力亲为”乐见其成，只要她不乱跑，便懒得过多理会。

　　这正合林婉儿之意。

　　她花了半天时间，象征性地清扫了一下正殿，实则是在熟悉环境，寻找最适合布置“火灾现场”的位置，以及藏匿后续送来物资的角落。

　　当日下午，负责给芷萝斋送份例的小太监便来了。依旧是些简单的米粮、蔬菜和少量的炭火。但在那筐炭火底下，压着一个不起眼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小太监放下东西，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娘娘请清点”，便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晦气。

　　林婉儿心脏微跳，等那太监走远，才迅速将那个油布包裹取出，藏入袖中。回到正殿内间，她屏息凝神，仔细检查。

　　包裹里是几样东西：

　　一罐伪装成灯油的、气味极淡的特制火油，粘稠且易燃。

　　一小包用特殊草药研磨而成的粉末，无色无味，混入饮食中，能让人陷入数个时辰的昏睡，正是用来对付那两位老嬷嬷的迷药。

　　还有一张折叠得极小、上面用炭笔画着简单路线标记的粗纸——这是陈庆之绘制的最终撤离路线图及侍卫巡逻时间缺口详注。

　　物资，顺利送达！

　　她小心翼翼地将火油和迷药藏在殿内一处松动的地砖下，将路线图牢记于心后，便将纸条凑到残破的蜡烛上烧成了灰烬。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夜行者活动的大好时机。

　　芷萝斋内外一片死寂，唯有风声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林婉儿并未入睡，她如同最耐心的猎手，静静等待着。

　　子时刚过，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过芷萝斋低矮且破损的院墙，落在了荒草丛中。

　　来人正是陈庆之。他一身黑色夜行衣，气息内敛到了极致，若非林婉儿一直凝神感知，几乎无法察觉他的到来。

　　“主上。”陈庆之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

　　“如何？”林婉儿的心提了起来。这是行动前最后一次实地确认，至关重要。

　　“路线已最终确认。”陈庆之语速极快，却清晰无比，“从此处至西苑水道入口，需经过三段宫道，避开两处固定哨岗。臣已摸清侍卫巡逻规律：亥时、丑时、卯时各有一次交叉巡逻，每次间隔约两刻钟。子时与寅时之间，有一近一个时辰的空档期，仅有零星游动哨，且不会深入西苑此等荒僻之地。”

　　他顿了顿，补充道：“水道内部畅通，臣半个时辰前刚巡查过。出口处接应小船已就位，两名护卫皆是臣亲手挑选的百战老卒，绝对可靠，已潜伏在芦苇丛中。”

　　“宫内侍卫可有异动？尤其是西苑这边？”林婉儿追问。

　　“并无异动。”陈庆之肯定道，“西苑向来被视为不祥之地，除非有特旨，否则侍卫巡逻甚少深入。近日宫外时疫流言，更让各宫人心惶惶，侍卫重点布防于内廷及各主殿区域，对此地关注度降至最低。”

　　太好了！天时、地利、人和，似乎都在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

　　“行动时间？”林婉儿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明晚，子时三刻！”陈庆之斩钉截铁，“正值巡逻间隙开端，有足够时间完成撤离。届时，臣会在此接应主上，亲自护送主上至水道入口。”

　　“那两位嬷嬷……”

　　“迷药可在明晚晚膳时下入她们的饭食中。剂量足够让她们一觉睡到后天晌午，绝不会碍事。”

　　所有细节，都已推敲到极致。

　　“好！”林婉儿意念坚定，“便定在明晚，子时三刻！”

　　陈庆之重重颔首，不再多言，身形一闪，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殿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林婉儿却毫无睡意。她走到窗边，透过破旧的窗纸缝隙，望向外面漆黑一片的庭院，以及更远处那模糊的、象征着禁锢的宫墙轮廓。

　　明晚……

　　就是明晚了！

　　所有的隐忍，所有的筹划，所有的等待，都将在明晚子时三刻，画上一个句号。

　　她轻轻抚摸着袖中那硬质的路线图，还有那藏于地砖下的火油与迷药。

　　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沸腾的期待，以及一种尘埃落定前的极致冷静。

　　万事俱备，只待明日夜幕降临。

　　这深宫的最后一日，她需要扮演好“金妍儿”，直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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