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烙印与道标

　　那个念头，并非声音，也不是语言。

　　它像一根冰冷的、由绝对零度构成的探针，无视了苏九所有的精神防御，直接刺入了他的灵魂本源。

　　【……观测到，未知变量。】

　　【……标记。】

　　【……清除。】

　　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如同超级计算机处理错误代码般的、绝对的、冰冷的逻辑。

　　“清除”的指令下达的瞬间，苏九眼前的世界，崩塌了。

　　他仿佛被从现实中抽离，坠入了一片无尽的、由“0”和“1”构成的数字海洋。无数的数据流如同狂暴的瀑布，从四面八方冲刷着他的意识。这些数据流，并非杂乱无章，它们共同构建着一个宏大到令人战栗的蓝图——那便是“终焉”的真正形态。

　　那不是单纯的毁灭，而是一种极致的“秩序”。

　　它要将宇宙中所有不稳定的、充满情感的、不可预测的“变量”，全部格式化，归于一种永恒的、死寂的、绝对平衡的“常量”。

　　生命、情感、意志……这些在苏九看来无比珍贵的东西，在那个存在的眼中，不过是需要被修复的“bUG”。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

　　对方，根本不屑于在力量层面与他对抗，而是要从“定义”上，将他这个“变量”，从整个现实世界的底层逻辑中，彻底抹除！

　　苏九的意识，在这片冰冷的海洋中，如同一叶孤舟，随时都可能被数据洪流彻底溶解、同化。

　　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在变得模糊。

　　“守护……是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提问。

　　“不过是熵增过程中，一次毫无意义的、暂时的能量聚集。终将归于热寂，毫无价值。”

　　“创世……又是什么？”

　　“不过是在一片空白的硬盘上，制造了一堆混乱的、会自我崩溃的坏道。最终，只会导致整个系统的崩溃。”

　　每一个质问，都像一柄重锤，敲打着苏九的道心。

　　这是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可怕的诛心之问。

　　一旦他产生丝毫的动摇，他的“道”，就会当场崩塌，他的存在，就会被瞬间“清除”。

　　外界。

　　秦海和林婉儿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

　　苏九的身体，猛地一颤，双目中的神采，瞬间消失，变得空洞而茫然。

　　与此同时，那个被电流死死锁住的怪物“冗余”，它那龟裂的显示器“脸”上，那由0和1构成的笑脸，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冷漠、仿佛由星云构成的、俯瞰着众生的眼睛。

　　“轰——！！！”

　　一股根本不属于这个维度的恐怖威压，通过“冗余”的身体，降临在这间办公室里！

　　那已经不是能量，而是纯粹的“规则”显化！

　　办公室里所有的灯光，瞬间爆裂！狂暴的短路电流，戛然而止！并非消失，而是被那股更高级的力量，强行“镇压”了！

　　秦海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了地上，浑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九，心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苏哥！”

　　林婉儿的情况稍好一些。她的小型控制台在威压降临的瞬间，便过载烧毁，但同时也抵消了大部分的冲击。她脸色惨白，死死地盯着苏九，她知道，苏九正在经历一场他们无法想象的战斗。

　　瘫软在地的钱坤，更是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直接两眼一翻，吓晕了过去。

　　数字海洋之中。

　　苏九的意识，已经稀薄到了极限。

　　但他始终，守着最后一点灵台清明。

　　他没有去徒劳地反驳那些诛心之问。

　　因为他知道，在对方的“逻辑”里，自己的一切，都是错的。跟一台只想执行“格式化”命令的电脑，去争论一部电影好不好看，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那么……

　　如果无法改变对方的逻辑……

　　那就……利用它的逻辑！

　　【……清除……】

　　那个冰冷的指令，如同最终的判决，再次响起。

　　就在自己的“存在”即将被彻底抹除的前一秒，苏九做出了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决定。

　　他放弃了所有抵抗。

　　他主动，敞开了自己的道心，将那一点即将熄灭的，“守护”与“创世”的本源，迎向了那股足以抹除一切的“清除”洪流！

　　就像一个程序员，在“delete”指令执行的最后时刻，不是选择“cancel”，而是强行，将这个指令的目标，从“文件”，篡改为了“快捷方式”！

　　“你想‘标记’我？”

　　“好，我让你标！”

　　“你想‘清除’我？”

　　“来，我让你清！”

　　“但你标记的，不再是我的存在！”

　　“而是，我看向你的……目光！”

　　“你清除的，不再是我的道！”

　　“而是，我找到你的……路标！”

　　“轰！”

　　金色的创世之力，在最后关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它没有去对抗那片冰冷的数字海洋，而是像一滴滚烫的金墨，滴入了冰水之中！

　　它主动，被那股“清除”之力所包裹，所“标记”！

　　但是，它也用自己那至高无上的“初始”特性，强行，在那枚冰冷的“标记”之上，刻下了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烙印！

　　这是一个平等的、相互的“标记”！

　　你找到了我。

　　从现在起，我也……找到了你！

　　你高高在上，将我视为一个“变量”。

　　那么从此刻起，我这个“变量”，将成为你整个“系统”中，永远无法被清除，也永远无法被忽视的……道标！

　　外界。

　　“冗余”身上那只巨大的星云之眼，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漠然的目光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惊愕”的情绪波动。

　　它似乎无法理解，这个即将被清除的“bUG”，为什么，在最后时刻，非但没有被清除，反而，像一个病毒一样，反向，在自己的“系统”深处，留下了一个无法删除的……坐标文件。

　　这个“变量”，超出了它的计算。

　　威压，如潮水般退去。

　　那只星云之眼，深深地，最后“看”了一眼苏九，随即，消失在了显示器上。

　　更高维度的存在，撤走了。

　　仿佛只是因为，这场“杀毒”，变得稍微有点“麻烦”，便暂时，失去了兴趣。

　　随着威压的消失，那被强行压制的短路电流，瞬间，以一种更加狂暴的方式，回流到了“冗余”的体内！

　　“滋啦啦啦——！！！”

　　失去了更高力量的镇压和控制，“冗余”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失控的电容，在无尽的电流中，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的、夹杂着乱码的悲鸣，轰然倒塌，化作了一堆冒着黑烟的，焦臭的电子垃圾。

　　办公室里，应急灯亮起。

　　那些被操控的员工，也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齐刷刷地，倒了一地。

　　“噗——”

　　苏九猛地睁开眼，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场交锋，虽然只有短短十几秒，但其凶险程度和心神消耗，远胜于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

　　“苏哥！你怎么样？！”

　　秦海和林婉-儿第一时间冲了过来，将他扶住。

　　秦海看着苏九嘴角的血迹，和那堆彻底报废的怪物，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妈的……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儿？老子的魂都快被压出来了！”

　　苏九摆了摆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

　　他擦掉嘴角的血，眼中，却没有丝毫的萎靡，反而亮得吓人，仿佛有两团金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他活下来了。

　　而且，他赢得了，比想象中，更多的东西。

　　他的目光，越过那堆电子垃圾，投向了办公室的地面，仿佛能穿透厚重的楼板，看到更深的地方。

　　“我知道它的‘心脏’在哪里了。”

　　他转头，看向林婉-儿和秦海，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然。

　　“但我们，也把天给捅破了。”

　　“那个真正的‘主宰’，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

　　他用下巴，指了指脚下。

　　“它的老巢，不在什么服务器机房。”

　　“它就在这栋楼的地基里。”

　　“它是这栋楼的……第一块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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