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猴票”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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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八二年一月,农历腊月十八。

  四九城刚下过一场小雪。

  前院,阎埠贵裹着旧棉袄,蹲在堂屋整理他的宝贝——两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纸箱子。

  箱子里都是书...有课本、教案,还有攒下来的各种杂志报刊。

  快过年了,三大妈嫌占地方,催着把这堆“破烂”拾掇拾掇,该卖的卖,该扔的扔。

  “什么破烂,妇人之见!”

  阎埠贵嘟囔着,小心把一本1958年的《人民文学》拿出来,掸了掸灰。

  “这都是文化!是知识!你懂个六儿啊?”

  就在他翻动杂志时,夹页中飘出一张浅黄色的纸片。

  阎埠贵眼疾手快,右手“唰”地捞过去,把那张纸片精准抄在手里。

  定睛一看,那是一张四方联邮票(四张邮票连在一起)。

  每张上面都印着一只金色的猴子,抓耳挠腮,憨态可掬。

  邮票右上角印着“庚申年”,面值“8分”。

  庚申年猴票!

  阎埠贵的记忆被勾了起来。

  前年春节前,他路过邮局,看着海报上那只猴子挺喜庆,一咬牙买了四张。

  走出邮局,被冷风一吹...他就后悔了,心疼得直抽抽——八分钱一张啊!

  太贵了!普通邮票才四分呢。

  回家后,他也没舍得用,随手夹进这本杂志里,想着等哪天有要紧信件再贴。

  结果一忙起来,就把这茬忘得死死的。

  这一忘,就是整整两年。

  “老阎,收拾好了没有?磨磨蹭蹭的!”

  三大妈从屋里探出头,手里还拿着块抹布。

  “这都一上午了!赶紧的,还得去供销社排队买年货呢...去晚了黄花菜都凉了!”

  “等会儿等会儿!催什么催!”

  阎埠贵摆摆手,盯着手里的邮票,突然想起什么。

  前几天,学校里的年轻老师小张,好像提过一嘴邮票的事,说这小玩意儿好像还挺稀罕……

  他把四方联小心夹回杂志,站起身就往外走。

  “哎,你上哪儿去啊?”

  “去趟学校,有点事儿!”

  “学校都放假了,你去干啥......”

  阎埠贵蹬上自行车,顶着寒风往学校骑。

  到了学校,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值班室还亮着灯。

  阎埠贵停好车,上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体育老师老陈。

  “哟,闫老师,这大冷天的不在家猫着,跑学校来干啥?”

  老陈裹着军大衣,手里捧着个搪瓷缸子。

  “陈老师,见着小张老师没?”

  “小张?早回家了...他家离这儿远着呢,这会儿估计去置办年货了。”

  老陈喝了口热水。

  “您找他有急事?要不我给您他家的地址?”

  “也不算急……”

  阎埠贵犹豫了一下,往值班室里瞅了瞅,低声问道:

  “陈老师,您听没听说…现在有人倒腾邮票?”

  陈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

  “您是说‘猴票’吧?听说最近挺火的......”

  “对对对!就是那个,上面印个猴子!”

  阎埠贵心里一跳,赶紧点头。

  “嗨!我有个侄子在月坛邮市摆摊,前天还跟我念叨来着...一张八分钱的猴票,现在能卖到...哎...具体多少我忘了,反正不止八分!”

  闻言,阎埠贵的心跳突然加快。

  “月坛邮市在哪儿?”

  “就月坛公园边上,礼拜天上午最热闹。”

  老陈打量着阎埠贵。

  “闫老师,您也对这个感兴趣?也想玩玩?”

  “我就问问,问问!”

  阎埠贵摆摆手,心里却有了主意。

  ......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阎埠贵就爬起来。

  “这才几点,你折腾啥?”

  “有事,出去一趟。”

  阎埠贵穿好衣服,从抽屉里摸出四方联猴票。

  走出门后,阎埠贵把棉袄领子竖起来,自行车蹬得飞快。

  到了月坛公园附近,太阳刚出来。

  这时,公园围墙外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没有正式摊位,更没有什么棚子...大家在地上铺块布,或者直接拎个包,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这就是传说中的“邮市”了。

  阎埠贵推着自行车,眼睛四处扫视,耳朵竖得老高。

  “同志,看看这个,品相好……”

  “老张,你那套黄山松还在不在?”

  “早出手了。现在紧俏的是生肖票,特别是猴票……”

  最后那句话,让阎埠贵心头一震。

  他循声望去,一个中年人正在跟摊主说话。

  “猴票有没有?要整版的……”

  “整版的没有,单张倒是有几张。”

  摊主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

  翻开后,里面夹着几张邮票。

  阎埠贵凑近了些,看得清清楚楚——正是那种金色猴票!

  “什么价?”

  “单张五毛,四方联两块五。”

  听见价格后,阎埠贵差点叫出声。

  单张五毛钱?!

  四方联两块五?!

  “太贵了。”

  中年人摇摇头。

  “上个月才三毛一张。”

  “您都说了,那是上个月!”

  年轻人把本子合上。

  “您要嫌贵,去别处问问...不过我告诉您,这猴票发行量本来就不大,现在越来越难找。”

  “等过完年,价格八成还得往上窜。”

  中年人蹲在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掏出钞票:

  “得,来两张单张,品相挑好的。”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两张小小的邮票,换了一块人民币。

  旁边,阎埠贵看得眼睛都直了,手不自觉伸进棉袄内兜,紧紧攥住那个四方联。

  从月坛邮市回来后,阎埠贵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自己的四方联要是卖掉,能换两块五!

  净赚两块一毛八!

  两块一毛八能买什么?

  能买五斤猪肉,或者十斤白面……

  “我的个老天爷……”

  阎埠贵喃喃自语,只觉得口干舌燥。

  “老阎,你这一上午,又跑哪儿野去了?”

  三大妈正在院里晾衣服,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逛…逛了逛。”

  阎埠贵低着头,快步钻回屋里。

  三大妈在门外嘀咕:

  “神经兮兮的……”

  关上门后,他小心翼翼把四方联拿出来,铺在桌子上。

  猴子还是那只猴子,红底还是那个红底,怎么就值钱了呢?

  “八分钱一张还嫌贵……”

  阎埠贵自言自语。

  “现在五毛了,五毛了啊!”

  他在屋里转了两圈,突然想起一个人——李长河。

  这条巷子里,要说见多识广、脑子活络的,除了李长河还能有谁?

  人家跑车走南闯北,什么新鲜事不知道?

  对!找长河问问去!他肯定知道这里的门道!

  ......

  下午,李长河推着自行车刚走到院门口,只见一个“大马猴”从对门窜了过来。

  “长河!长河!”

  “三大爷,您有事?”

  阎埠贵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

  “长河,跟你打听个事...你听没听说过,邮票能赚钱?”

  “邮票?就是寄信贴的那个?”

  “对对对,就那个。”

  阎埠贵搓着手。

  “我听说,1980年发行的猴票,现在价格涨了不少。”

  李长河靠在墙边,假装思索片刻:

  “哦,您说那个庚申年猴票啊...好像听说过,南方那边有人收藏这个。”

  “对对对!就是那个!”

  阎埠贵眼睛“唰”地亮了。

  “长河,你说这东西…真能值钱?”

  “三大爷,这东西吧,就跟古董似的,讲究个物以稀为贵...发行量少,喜欢的人多,价格自然就上去了。”

  “物以稀为贵…物以稀为贵...…”

  阎埠贵重复着这句话。

  李长河明白火候差不多了,又加了把柴:

  “我听南方的司机师傅提过一嘴...南方那边,这猴票更抢手。”

  “这东西跟别的邮票不一样,算是第一套生肖票,设计又是黄永玉这样的大画家,印刷量听说也不大......”

  闻言,阎埠贵呼吸急促。

  “那个…长河,你说这玩意儿,还能涨吗?”

  “三大爷,这我可说不准,我又不是算命的。”

  李长河吐了口烟圈。

  “不过您想啊,老百姓有钱了干啥?除了吃喝,总得有点精神追求吧?”

  “集邮就是个雅趣,喜欢的人多、东西又少,那价格……”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阎埠贵的小火苗彻底被点着。

  “明白了!还是长河你见识广啊!”

  说完,他脚步轻快地往对门走去。

  李长河站在原地,看着阎埠贵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在即将到来的年代里,猴票确实是惊人的财富奇迹。

  以现在的价格,他下场收个万把张...放到新世纪,那就是几个亿。

  但不行!

  邮票市场总共才多大?

  全国猴票发行总量五百万张,经过消耗,后世存量百不足一。

  就算他收了一大批,但问题来了——卖得出去吗?

  几万张猴票一起抛向市场,价格会瞬间崩盘。

  到时候,别说一张一万的神话了,能卖到一百就烧高香喽!

  自己这样的“史前巨鳄”,如果在1982年就入场并试图控盘,那么猴票的价格曲线将会被彻底改变:

  很可能在80年代末、或90年代初,就会经历一场突兀的暴涨、还有后续的惨烈暴跌。

  “金猴”神话根本不会出现,只会以一场迅速的泡沫破裂告终。

  他的舞台不在这里。

  实体经济、房地产、股票市场…这些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至于猴票,让阎埠贵这样的小散户赚点钱,改善一下生活...不是挺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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