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镇上的医生

　　那个承载着林辰所有希望的竹编视频，最终还是沉了。

　　后台可怜的播放量和寥寥无几的评论，让他觉得自己很不自量力。

　　缓慢跳动的数字，此刻看来，格外讽刺。

　　林辰关掉手机，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涌了上来，让他喘不过气。

　　宗师级的厨艺，宗师级的木工，宗师级的竹编……

　　这些在系统里顶级的技艺，在这个喧嚣的时代，竟然这么不值钱。

　　他拼尽全力，把自己最好的手艺都拿了出来，可换来的，却是无人问津。

　　是他错了吗？

　　还是这个世界，根本就不需要这些安静的东西？

　　如果连这条路都走不通，那他还能做什么？

　　去学那些哗众取宠的网红，在镜头前扮丑搞怪？还是利用自己这张脸，去讨好那些空虚的看客？

　　林辰的脑中闪过这些念头，随即又被他自己狠狠掐灭。

　　他做不到。

　　一想到要丢掉尊严，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他就一阵反胃。

　　可不这么做，出路又在哪？

　　【生命剩余：81天05小时12分33秒】

　　右上角的倒计时，冷冰冰的宣告着他的死期。

　　林辰蜷缩在被子里，身体微微的发抖。

　　就这样吧。

　　他想。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抱有希望。

　　所谓的人气值换寿命，不过是死神跟他开的一个恶劣玩笑。

　　接下来的两天，林辰跟丢了魂一样。

　　他不再研究系统，不再想拍视频，甚至连陪外婆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每天起得很晚，吃的很少，大部分时间，就是搬张小板凳，坐在屋檐下，对着院子里的石头发呆。

　　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没有一丝血色。那双眼睛也彻底没了光彩，黯淡了下去。

　　外婆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做的饭菜，林辰总是扒拉两口就放下。她想跟他说说话，他也只是用“嗯”“好”来回应，没了前几天那股鲜活的劲儿。

　　一开始，她还信林辰说的只是累着了需要调养的说法。

　　可现在，她不信了。

　　哪有调养身体，会把人养成这副丢了魂的模样的？

　　这孩子，一定有事瞒着她。

　　一定有天大的事！

　　第三天清晨，当林辰又一次无视桌上热腾腾的早饭，准备去院子发呆时，外婆一把拦住了他。

　　“辰辰。”

　　老人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今天，你跟我去一趟镇上。”

　　“去镇上做什么？”林辰有气无力的问。

　　“看医生。”

　　外婆吐出这三个字，眼神死死的盯着林辰的脸，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林辰的心猛的一沉。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外婆，我没事，就是前段时间太累了，歇几天就好了，不用去看医生。”他下意识的想拒绝，声音都透着心虚。

　　“我说了，去看医生！”

　　外婆的声音猛的提高，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严厉的光。

　　“林辰，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撅个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这几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以为我老婆子眼瞎看不出来！”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外婆，今天，就必须跟我去！”

　　她的话，让林辰的心头一震。

　　看着外婆心疼又生气，眼眶都红了的样子，林辰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下去了。

　　至少，在去医院这件事上，他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好。”

　　良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

　　去镇上的城乡巴士摇摇晃晃，车厢里充满了各种混杂的气味。

　　外婆一路上都没说话，只是紧紧的攥着林辰的手腕，那力道大的，生怕他会半路跑掉一样。

　　林辰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青山，心里一片冰凉。

　　他倒不担心镇上卫生所能查出什么。

　　那种小地方，连台像样的B超机都没有，更别说CT和核磁共振了。他们不可能诊断出自己已经扩散开的癌症。

　　他怕的，是外婆的这份执着。

　　今天是在镇上，如果镇上的医生看不出所以然，那下一步，她会不会就要拉着自己去县里？去市里？

　　这个谎，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掩盖多久。

　　一个多小时后，巴士在镇上那个熟悉的站台停下。

　　外婆几乎是拖着林辰，径直朝着镇卫生所的方向走去。

　　镇卫生所不大，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林辰仿佛又回到了大医院里，等待最终判决的那个下午。

　　只不过，这一次，陪在他身边的，是心急如焚的外婆。

　　“下一个，林辰！”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站在诊室门口喊道。

　　外婆立刻拉着林辰站起来，走进了那间小小的诊室。

　　坐诊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医生，戴着一副老花镜，头发有些花白，看起来很和善。

　　“医生，您快帮我看看我外孙，他到底是怎么了！”

　　外婆一进门，就急切的开口，将林辰按在了医生对面的椅子上。

　　老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林辰的脸上，不由的愣了一下。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长得实在太俊了。可偏偏，那张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泛着青白，整个人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虚弱。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老医生三十多年的经验，立刻警觉了起来。

　　“哪里不舒服啊，小伙子？”他温和的问道。

　　不等林辰开口，外婆就一口气把林辰这几天的症状全都说了出来。

　　“他老是没精神，不爱吃饭，脸色一天比一天差，人也瘦了一大圈！我问他，他就说是累的，可哪有累成这个样子的？医生，他是不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啊？”

　　说到最后，老人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来，我先给你看看。”

　　老医生示意林辰伸出舌头，又拿出听诊器，在他胸前和后背听了听，最后拿起他的手，搭上了脉搏。

　　诊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林辰的心跳的很快，他能感觉到，外婆那紧张的目光，一直牢牢的锁在自己身上。

　　半晌，老医生松开手，表情有些凝重，又有些疑惑。

　　他看向林辰，问道：“小伙子，你是不是在外面工作压力很大，经常熬夜，吃饭也不规律？”

　　林辰心中一动，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点了点头，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嗯，之前为了赶项目，差不多有小半年都是连轴转，有时候一天就睡三四个小时。”

　　这个说法，和他之前骗外婆的理由，完美的对上了。

　　老医生闻言，脸上凝重的表情，顿时松缓了下来。

　　他长出了一口气，对外婆说道：“老婆婆，你别太担心了。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外婆不敢相信。

　　“嗯。”老医生点点头，摘下眼镜，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仗着自己年轻，拿命去换钱。他这就是典型的长期过度劳累，心脾两虚，气血严重亏空，把身体的底子都给掏空了！”

　　“你看看他这脸色，这脉象，虚得跟水一样。再这么折腾下去，人可就真的要废了！”

　　这番话，听在外婆耳朵里，是心疼和后怕。

　　可听在林辰耳朵里，却是莫大的讽刺。

　　是啊，掏空了。

　　掏空他身体的，是那些正在他肝脏里疯长的癌细胞。

　　“那……那要怎么办啊医生？要不要住院？”外婆紧张的问。

　　“住院倒不用。”老医生摆了摆手，“他这不是什么急症，就是个慢性的亏空，得慢慢养。”

　　“我给他开点补气血、健脾胃的中成药，你回去呢，就多给他做点有营养的东西。什么鸡汤、鱼汤、排骨汤，换着花样来。最重要的是，要让他好好休息，什么活都不准干，什么心都不准操！”

　　老医生一边说，一边在处方单上龙飞凤舞的写着。

　　“记住，这病，药只占三分，剩下七分，全靠养！养个一年半载的，这气色自然就回来了。”

　　听着医生这番头头是道的分析和嘱咐，外婆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还好，还好，不是什么治不了的病。

　　只是累坏了。

　　她接过处方单，连连道谢，拉着林辰去拿药。

　　从卫生所走出来，外婆整个人都松快了，嘴里念叨着要回家就给林辰炖只老母鸡。

　　而林辰，却始终沉默着。

　　他手里攥着那几盒印着补中益气丸和归脾丸的药，只觉得荒谬。

　　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人，此刻，却拿着几盒治虚的药。

　　镇上的医生，用他全部的经验，得出了一个离真相十万八千里的结论。

　　他成功的，又一次把自己的病情，完美的隐藏了起来。

　　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份被误诊换来的安全，反而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的孤独。

　　这个世界上，终究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正在走向死亡。

　　他抬起头，看着镇上灰蒙蒙的天，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行走在人间的孤魂野鬼，没有人能看穿他那层好看皮囊下的腐烂。

　　如果，他真的能像医生说的那样，只是虚了，那该有多好。

　　ps：所以说各位读者大大们，你们虚不丢人，你看，都说了“只是虚了，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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