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殿前伏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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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惨白的日头，悬在紫禁城琉璃瓦的上空，投下的光却没有丝毫暖意，只照得重重殿宇一片冰冷的辉煌。
南书房。
朱红的门紧闭着，像巨兽合拢的嘴。门外站着两排侍卫，甲胄森然，按刀而立，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着空旷的庭院，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肃杀。
韦小宝低着头，双手拢在袖子里，快步穿过庭院。他的心跳得像擂鼓，每一次落地都轻飘飘的，仿佛踩在棉花上。
袖子里，他的右手紧紧攥着那个油纸包，指尖能感受到那几粒暗金药丸冰凉的轮廓。左手手心，却全是湿黏的汗。
他不敢看那些侍卫，只觉得他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终于到了书房门口。一个领头的侍卫拦住他，目光锐利。
“干什么的？”
韦小宝挤出笑，声音尽量不抖：“海公公吩咐，给里头送炉香，去去陈味。”
侍卫审视了他一番，似乎认出了他是海大富跟前那个新来的小太监，这才挥挥手放行。
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又在他身后无声地合上。
书房里光线昏暗，充斥着陈旧书卷和上好檀木的味道。小玄子——皇帝，穿着一身常服，背对着门，站在一排巨大的书架前，仿佛在专心找书。他的背影挺直，却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韦小宝不敢出声，飞快地按照海大富的吩咐，找到那个位于多宝格最深处的暗格，极其小心地将那几粒药丸放了进去，合上机关。
然后，他点燃了桌上早已备好的一炉极品檀香。
青烟袅袅升起，浓郁甜腻的香气迅速弥漫开来，掩盖了所有其他的气味。
做完这一切，他飞快地瞥了一眼皇帝的背影。
皇帝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韦小宝手心冒汗，躬身，一步步退了出去。重新站回阳光下时，他几乎虚脱。
时间，一点点爬过。
每一息都像一年那么长。
庭院里只有风声，和侍卫们甲叶偶尔摩擦的轻响。
韦小宝垂着头，站在廊下角落里，像个真正的、卑微的小太监。但他能感觉到，暗处，不止一双眼睛正盯着这里。
海大富的眼睛。
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眼睛。
终于！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闷雷滚过青石板。
一个高大魁梧如山岳的身影，出现在庭院门口。
蟒袍玉带，虬髯如戟，虎目顾盼间精光四射，不怒自威。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让地面微微震颤。
鳌拜！
他来了！
庞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庭院，连那些精锐侍卫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低下头，不敢直视。
韦小宝只觉得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把身子缩得更紧。
鳌拜看也没看左右，径直走向书房门口。侍卫们无声地让开道路。
门开了。
他一步跨了进去。
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像猛兽归笼。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重新降临。
檀香的甜腻气味，丝丝缕缕从门缝里飘出来。
韦小宝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里面现在是什么光景？
皇帝在说什么？鳌拜信了吗？他找到那个暗格了吗？他……
突然！
砰！！
一声沉闷恐怖的巨响猛地从书房内传来！像是重锤砸碎了厚重的木桌！
紧接着是鳌拜惊怒交集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虎：“小皇帝！你敢——！！”
吼声戛然而止，转化为一种极度痛苦的、野兽般的嘶嚎和更加狂暴的撞击声！书架倾倒，瓷器碎裂！整个书房仿佛都在剧烈震动！
门外的侍卫脸色剧变，下意识地想要冲进去！
但就在此时！
那扇朱红的大门，猛地从里面被撞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
一只巨大、布满青筋、此刻却呈现出诡异暗金色的手猛地伸出，死死扒住门框！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
鳌拜的半张脸出现在门缝后，那张原本威严的脸此刻扭曲得如同地狱修罗，双眼血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狂暴的杀意！
“海大富！！老阉狗！！是你——！！”
他发出了最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厉吼！
韦小宝浑身冰寒，僵在原地。
他看到门缝里，皇帝的身影一闪而逝，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冷冽如冰。
他也看到，另一个枯瘦如鬼魅的身影，如同从墙壁阴影里渗出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鳌拜身后。
是海大富！
他的手指，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点向鳌拜的后心死穴！
完了！
要拦不住了！
韦小宝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机灵狡猾全都吓飞了！他只知道，如果鳌拜此刻冲出来，所有人都得死！
他离门最近。
几乎是本能！他尖叫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整个人合身猛地撞向那扇门！
不是撞开！
是死死地撞回去！用自己的肩膀和体重，拼命想把那条被鳌拜巨力撑开的门缝合上！
“关门！快关门啊！！”他嘶声大喊，声音劈裂，充满了绝望的哭腔。
砰！！
门，在他的撞击和里面骤然爆发的又一声闷响中，猛地彻底关死！
将所有的咆哮、嘶吼、骨骼碎裂的恐怖声响，以及那末日般的疯狂，全部死死锁在了那一片昏暗和浓香之中。
门外，只剩下死寂。
和韦小宝瘫软在门前、如同烂泥般剧烈喘息的身影。
他成功了。
他关上了门。
也关上了自己的生路，或者……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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