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金钗藏前尘

　　黑暗。

　　浓稠得如同墨汁的黑暗，包裹着韦小宝。海大富那嘶哑的、充满血腥和诡异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像无数毒虫在啃噬他的神经。未足月的胎儿……坤宁宫……皇后与老尼姑……那碗药……

　　他胃里一阵翻搅，几乎要呕吐出来。这深宫华服之下掩盖的腐烂与罪恶，远超他所能想象的最恐怖的噩梦。而那把开启噩梦的钥匙，海大富，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塞给了他，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窒息感——知道了这种秘密，他还能活多久？

　　一夜无眠。

　　天刚蒙蒙亮，窗外传来细微的洒扫声。韦小宝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坐起，眼睛布满血丝。他不能再待在这鬼院子里！每多待一刻，都可能被那老狐狸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抓住点什么，哪怕只是一根稻草！

　　太后！那枚金钗！

　　海大富的秘辛指向了过去的皇后，现在的太后！那枚镶嵌着诡异绿宝石的金钗，定然非同寻常！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他必须再去一趟慈宁宫，用他知道的一鳞半爪，去赌一个机会！

　　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脸上重新挤出那副带着几分惶恐和机灵的表情，整理了一下衣袍，推门而出。

　　正屋毫无动静，海大富仿佛不存在。

　　慈宁宫依旧肃穆沉寂，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通传之后，韦小宝再次被引至那座佛堂。

　　太后依旧坐在蒲团上，捻着佛珠，神色平静，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足以扰动她的心绪。但韦小宝敏锐地察觉到，今日佛堂里的檀香味，似乎比往日更浓重了几分。

　　“奴才叩见太后。”韦小宝跪下行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

　　“起来吧。”太后眼皮未抬，“何事？”

　　韦小宝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决心，压低声音道：“奴才……奴才昨夜偶然听闻一些……一些陈年旧事，心中惶恐，思来想去，唯有禀告太后，求太后老人家示下。”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哦？什么旧事？”

　　韦小宝不敢抬头，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第三个人听去：“奴才听说……癸亥年冬，坤宁宫……好像出过一桩……关于药方和……一位老尼姑的蹊跷事……”

　　他话说得极其含糊，只点了几个关键词，却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佛堂炸响！

　　太后猛地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骤然射出锐利如鹰隼的光芒，死死钉在韦小宝身上！佛堂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那浓郁的檀香仿佛都变得冰冷刺骨！

　　“你听谁说的？！”太后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足以将人碾碎的压力！

　　韦小宝吓得一哆嗦，伏地不敢起：“奴才……奴才不敢说！只是……只是偶然听到些疯言疯语，心中害怕，怕有人借此生事，对太后凤体不利……”

　　他巧妙地将自己包装成一个无意中听到谣言、忠心前来报信的小角色。

　　太后死死盯着他，目光仿佛要将他剥皮剔骨，看看他脑子里到底还装了什么。良久，那锐利的目光才缓缓收敛，重新变得深不见底。

　　她轻轻哼了一声，听不出喜怒：“陈年旧事，捕风捉影的东西，也值当你大惊小怪。”

　　她话虽如此，却对韦小宝如何听闻、细节如何只字不问，仿佛默认了确有其事，只是不愿再提。

　　韦小宝心中狂跳，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这桩旧事，果然是太后极大的忌讳！

　　太后不再说话，只是重新捻动佛珠，但速度似乎比方才快了些许。佛堂内陷入一种极其压抑的沉默。

　　韦小宝跪在地上，头皮发麻，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太后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韦小宝因伏地而略显散乱的衣领，她眼神猛地一凝！

　　“你起来。”她忽然道。

　　韦小宝战战兢兢地起身。

　　太后目光落在他脖颈处——那里空无一物，但太后的眼神却变得极其古怪，带着一种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

　　“你……”太后缓缓开口，声音有些飘忽，“你靠近些。”

　　韦小宝不明所以，只能依言上前两步。

　　太后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尤其是他的眉眼，看了很久很久，目光变幻不定。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中缓缓取出那枚昨日韦小宝见过的、镶嵌着绿宝石的金钗。

　　她并未将金钗递给韦小宝，只是自己拿着，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冰凉的宝石，眼神变得悠远而复杂。

　　“这枚金钗，”她忽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韦小宝说，“是前朝永乐年间，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时，从极西之地带回来的贡品。据说这宝石，能映照人心，也能……吸附不祥。”

　　她顿了顿，语气莫名：“它原来的主人，不是哀家。”

　　韦小宝心脏猛地一跳！屏住呼吸。

　　太后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到韦小宝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可怕：“它属于前朝的一位公主……一位命运多舛的公主。”

　　她的话在这里停住，不再往下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韦小宝，仿佛在观察他的反应。

　　韦小宝被看得心里发毛，完全摸不清太后的意图，只能低着头，不敢吭声。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捉摸的光芒，终于将金钗收回袖中。

　　“旧事已矣。”她淡淡说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冰冷，“管好你的嘴巴，办好你的差事。下去吧。”

　　“嗻！奴才告退！”韦小宝如蒙大赦，躬身退出佛堂，直到走出慈宁宫，被冷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又是一身冷汗。

　　太后最后那番话，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前朝公主的金钗？能吸附不祥？

　　她为何特意对自己提起这个？

　　韦小宝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太后的话像是一团迷雾，非但没能拨云见日，反而让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但他隐隐感觉到，那枚金钗，以及它曾经的主人，或许才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关键钥匙。

　　而太后似乎……在无意中，向他透露了这一点？

　　是她真的疏忽，还是……另有深意？

　　他回头望了一眼慈宁宫那巍峨而阴森的殿宇，只觉得那里面隐藏的秘密，比海大富吐露的更加幽深，更加令人心悸。

　　前朝旧事，当朝秘闻，如同巨大的、交织的网，将他这只小小的飞蛾，越缠越紧。

　　他攥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的光芒。

　　无论如何，他必须活下去。

　　必须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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