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金殿对峙

　　翌日，紫宸殿。

　　大朝会的气氛，从伊始便透着不同寻常的凝重。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唯有御座上的景隆帝平静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威严。

　　果然，礼仪刚毕，不等陈恪出列，便有数名言官御史抢先一步，手持笏板，慷慨陈词，目标直指陈恪。

　　“陛下！臣弹劾都察院巡按御史陈恪，滥用职权，罗织罪名，构陷户部清吏司郎中赵文康！其办案不循律例，私设囚室，动用非常手段，有违朝廷法度，更失风宪之体！”

　　一位御史声音激昂。

　　“臣附议！陈恪借核查仓廪之名，行排除异己之实！其与漕运总督冯骥过从甚密，此番举动，难保不是二人联手，欲搅乱户部，把持漕运、仓储之权！此风断不可长！”

　　另一位给事中紧随其后，言辞更为尖锐，直接将案子定性为党争。

　　接连几位官员出列，口径几乎一致，无非是攻击陈恪办案程序不正、动机不纯，试图将水搅浑，将一桩贪腐大案扭曲成官场倾轧。

　　面对这些攻讦，陈恪立于御史班列之中，面色平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那些尖锐的指责与他无关。

　　他身边的赵衡、孙淼等人则不免有些紧张，手心沁出汗水。

　　高坐御座的景隆帝，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未置一词。

　　直到弹劾的声音暂告一段落，殿内重新陷入一片压抑的寂静时，陈恪才整了整衣冠，手持笏板，稳步出列，来到御阶之前，躬身行礼。

　　“陛下，臣有本奏。”

　　他的声音清朗，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讲。”

　　景隆帝终于开口，声音平淡。

　　“臣，奏劾户部清吏司郎中赵文康，利用职权，勾结仓场吏员、漕运押官及不法商号，于丙辰年秋，在永丰仓甲字廒漕粮入库事宜中，上下其手，以次充好，虚报数目，侵吞国帑，数额巨大！人证、物证、书证俱在，铁证如山！此非臣一人之断，乃都察院核查之公论！”

　　他没有直接回应那些弹劾，而是以更强硬、更直接的姿态，将赵文康的罪行公之于众！

　　“信口雌黄！”

　　不等陈恪细述证据，工部侍郎刘文正终于忍不住，出列厉声喝道，

　　“陈恪！你区区一个六品御史，安敢在此大放厥词，污蔑朝廷命官！你所言证据，无非是严刑逼供所得，或是伪造构陷！陛下，切不可听信此子一面之词！”

　　陈恪转向刘文正，目光平静无波：

　　“刘侍郎，下官所言，是否构陷，证据自可说话。下官已将所有证据整理成册，包括隆昌号秘密账房起获的私账原件、记录分赃的清单、赵文康府中搜出的往来密信、以及关键人证周旺等人的初步供词，均已呈送通政司，此刻想必已在陛下御案之上！”

　　他环视一圈那些刚刚弹劾他的官员，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股凛然之气：

　　“至于诸位同僚弹劾下官程序不正、滥用职权……下官一切行动，皆遵循《都察院则例》及《大夏律》，有都御史李璟大人签发的正式驾帖与文书为凭！查抄罪证，拘传嫌犯，何错之有？莫非按律办案，在诸位眼中，便是滥用职权？莫非揪出蠹虫，在诸位眼中，便是排除异己！”

　　他这番话，义正词严，直接将对方的攻击顶了回去，并且暗示对方是在为贪官张目！

　　“你！”

　　刘文正气得脸色发白，还想反驳。

　　“够了！”

　　御座之上，景隆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目光如电，扫过刘文正，又落在陈恪身上。

　　“朝堂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景隆帝语气淡漠，

　　“赵文康一案，朕已知晓。陈恪。”

　　“臣在。”

　　“你将所查证之关键证据，于殿上，简要陈述一遍。朕，与诸位臣工，都听听。”

　　景隆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这个要求，无疑是将此案彻底摊开在了阳光之下！

　　“臣，遵旨！”

　　陈恪精神一振，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地陈述核心证据：

　　从“丙”字标记的特殊含义，到私账记录的分赃明细；

　　从周旺的供词指认，到赵文康府中搜出的、暗示与刘文正关联的密信……他语气平稳，数据确凿，逻辑严密，将一条清晰的利益链条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随着他的陈述，刘文正及其党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不少中立官员则露出了震惊和沉思的表情。

　　陈恪所展现出的，不仅仅是办案的勇气，更是那种基于数据和事实的、无可辩驳的办案方式，令人耳目心惊。

　　陈恪陈述完毕，躬身退回班列。

　　大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陈恪拿出的证据，太扎实了！

　　这已不是简单的风闻弹劾，而是近乎完美的证据链！

　　景隆帝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扫过群臣，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的刘文正身上。

　　“刘爱卿，”

　　皇帝的声音依旧平淡，

　　“陈恪所言，以及朕御案上的这些证据，你有何话说？”

　　刘文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发颤：

　　“陛下！臣……臣对此毫不知情！定是赵文康那厮胆大包天，背着臣胡作非为！那些信件……那些信件定是伪造！是有人要构陷老臣啊陛下！”

　　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能断尾求生，全力撇清自己。

　　景隆帝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良久，皇帝缓缓开口，声音传遍整个紫宸殿：

　　“赵文康贪墨国帑，罪证确凿，着革去一切官职，移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严惩不贷！”

　　“工部侍郎刘文正，驭下不严，有失察之过，暂且回府，闭门思过，听候核查！”

　　“都察院巡按御史陈恪，办案有功，忠于王事，擢升为都察院河南道监察御史，赏银百两，以示嘉奖。”

　　三道旨意，如同三道惊雷，在金殿之上炸响！

　　赵文康完了！

　　刘文正被停职软禁！

　　而陈恪，则因功破格提升为正五品的河南道监察御史！

　　尘埃，暂时落定。

　　陈恪凭借其过人的胆识、缜密的思维和铁一般的证据，在这场惊心动魄的朝堂对决中，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他躬身谢恩，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有敬佩，有忌惮，有复杂，有深思。

　　他知道，经此一役，他陈恪的名字，将彻底响彻朝野。

　　他真正在这帝国的权力中枢，站稳了脚跟。京海风云，因他而动，也因他，而暂告一段落。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一个开始。刮骨疗毒的手术，才刚刚切下第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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