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张千钧被铁链锁住，投入县衙大牢最深处、由心腹衙役层层把守的单独囚室。

　　他名下主要产业被悉数查封，核心党羽也大多落网。

　　消息如同插上翅膀，瞬间传遍了青州县的大街小巷。

　　百姓在惊愕之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多年盘踞在头顶的阴云似乎被一朝驱散。

　　然而，县衙之内，却无半分松懈，反而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前的凝重。

　　刑房内，灯火通明。

　　陈恪并未亲自审讯张千钧，而是由周淳主审，石勇、李三陪审。

　　面对如山铁证——那几本从他书房暗格中起获的账册，张千钧起初还试图狡辩，声称是被人栽赃陷害。

　　但当周淳不急不缓地念出账册中几笔关键交易的时间、数额、代号，并与他之前的口供及已被控制的同党供词相互印证时；

　　当石勇冷笑着指出他伏击官差、杀人灭口的罪行时；

　　当李三将从他宅中搜出的、与账册记录相符的大量金银和往来密信摆在他面前时……张千钧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瘫坐在椅子上，汗出如浆，面色灰败。

　　他知道，在如此完整的证据链面前，任何抵赖都是徒劳。

　　“是…是我做的…”

　　他终于承认了强收“平安钱”、与粮商勾结、偷漏税赋等主要罪行。

　　然而，当周淳话锋一转，问及账册中频繁出现的“上面丙字大人”以及那笔笔流向不明的巨额“节敬”时，张千钧却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脸色由灰败转为惊惧的死灰，死死咬住牙关，无论如何威逼利诱，再也不肯吐露半个字。

　　“你们…你们斗不过他的…说出来，我全家老小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他眼中只剩下彻底的恐惧，仿佛那个名字是某种不可言说的诅咒。

　　二堂内，陈恪仔细阅读着初步的审讯记录和周淳的附注。

　　对于张千钧在“上面”问题上的缄口，他并不意外。

　　“能让他恐惧至此，更印证了我们的判断。”

　　陈恪对侍立一旁的沈括、苏十三（二人已从安全点回到县衙）以及包扎好伤口的石勇说道，

　　“此案能破，尔等巡察组居功至伟！石勇临危不惧，负伤擒凶；沈括运筹帷幄，剖析数据；苏十三胆大心细，深入虎穴取得关键证物！”

　　“本官定当具文上报，为尔等请功！”

　　他目光扫过这些经历了血火考验的年轻面孔，语气转为肃然：

　　“经此一役，‘巡察组’之名，当立！自即日起，巡察督导组列为县衙常设机构，专司稽查不法、肃清吏治之责！”

　　“沈括、石勇、苏十三，擢为巡察组正副管事，其余组员，皆按功行赏，充实骨干！”

　　沈括等人心中激荡，他们这支奇特的队伍，终于从暗处走向明处，成为了制度的一部分。

　　陈恪继续部署：

　　“张千钧虽已落网，但其产业盘根错节，余孽未清。”

　　“李三，由你协助周主簿，继续清点查封资产，追缴赃款，务求彻底铲除其经济根基。“”

　　“同时，对外发布安民告示，言明张千钧之罪，稳定民心，并鼓励受其盘剥者前来申诉举证。”

　　就在青州县衙紧锣密鼓地巩固战果之时，府城方向，一场针对陈恪的风暴正在酝酿。

　　知府衙门，后堂书房。

　　一份关于青州县“擅自戒严、调动兵马、缉拿良商（指张千钧）、扰乱地方”的急报，被重重地拍在黄花梨木的书案上。

　　端坐其上的，正是那位“丙字大人”——知府潘世仁。

　　他面色阴沉，眼中寒光闪烁。

　　“好个陈恪！好大的胆子！”

　　潘世仁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张千钧是他重要的“钱袋子”和白手套之一，如今被陈恪连根拔起，不仅让他损失惨重，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那几本账册，就像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大人，陈恪此举，分明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必须严惩！”

　　一旁的心腹师爷低声道。

　　潘世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严惩？他以雷霆之势拿下张千钧，证据确凿，民声沸腾，此刻动他，岂非授人以柄？”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立刻行文青州县，以‘核查案情、安抚地方’为由，命他将张千钧一案所有人犯、证物，全部移送府衙审理！”

　　“同时，给京城那边递个话，就说青州县令陈恪，年轻气盛，行事操切，虽有微功，然擅权越级，扰乱常例，恐非地方之福……”

　　他要用上级的权势，强行接管此案，湮灭罪证！

　　更要利用朝中的关系，从根子上否定陈恪的作为！

　　陈恪接到了知府衙门措辞强硬、要求移送案卷人犯的公文。

　　他看着那盖着知府大印的文书，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果然来了。”

　　他将公文递给周淳。

　　周淳看完，面露忧色：

　　“大人，府尊此举，意在接管，恐对我不利。若人犯证物移交，此案恐怕……”

　　“移交？”

　　陈恪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人犯，是我青州县衙所抓！证物，是我巡察组舍命所得，案件，发生在我青州县境！于法于理，皆应由我青州县衙主理审结！他知府衙门若要核查，可派员旁观，但想越俎代庖……恕难从命！”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府城的方向，目光锐利如刀：

　　“他想以权压人，我偏要以法拒之！立刻起草回文，据理力争，言明此案乃我县份内之事，案情复杂，正在深挖，暂不便移交。同时，将我们整理好的、关于张千钧主要罪行的证物摘要及奏报，以六百里加急，直送刑部！”

　　陈恪选择了最强硬的反击！

　　他不仅要保住战果，更要借此机会，将背后的庞然大物，也拖到阳光下来！

　　对抗升级了。

　　从青州县与地方豪强的斗争，骤然转变为一个小小的县令与一府之尊、乃至其背后更庞大势力的正面较量！

　　山雨欲来风满楼。

　　青州县衙，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即将迎接更猛烈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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