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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千年等一回》——玄知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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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雾还未散尽,石阶沁着凉意。

  玄知独自坐在树下,指腹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枚铜钱。

  铜钱的边缘早已被他摸得光滑,映着将明未明的天色,泛着一层属于时光的包浆。

  他其实早已记不清,这究竟是第几次轮回的开端。

  只恍惚记得很久以前,他还只是个寄居姑母屋檐下的瘦弱少年。

  玄知出身一个古老而隐秘的家族,血脉里世代流传着名为【命痕窥视】的天赋,能直接窥见万物“灵”的流动所构成的命运轨迹。

  可惜,他并未能继承这份血脉恩赐,终其一生,只能依靠外物——那副特制的墨镜,来勉强触及那个常人无法感知的世界。

  随着家族无可避免的末落与父母的早逝,他只能在姑母一家的冷眼与苛待下艰难求生。

  年幼时他常独自坐在院中的古井边,望着井水的倒影发呆。

  改变他命运的,是一个雨夜。

  为躲避姑母又一次无端的责骂,他慌不择路逃进后山,失足跌进一口被荒草掩盖的寒潭。

  潭水刺骨,却在深处泛起诡异流光。

  再醒来时,他躺在潭边,身上无伤,却总觉得有什么彻底不一样了。

  当夜他便发起高烧,梦中尽是支离破碎的幻象——死亡、重生、再死亡……周而复始。

  后来,在无数次痛苦的验证中,他才绝望地明白,那诡异的潭水赋予了他无尽轮回的恐怖体质。

  死亡,对他而言,不再是终点,而是“读档重来”。

  第一次死亡来得意外又荒唐。

  也是个暴雨天,他逃出姑母家,缩在山脚一户农家的屋檐下发抖。

  柴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里面的主人让他进去躲雨。

  也正是在那时,他瞥见了一个与他样貌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的男人。

  那男人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这也成了轮回的开端。

  山匪洗劫了村子,藏身的草垛被点燃,烈焰灼身的剧痛撕裂了一切……再睁眼时,他竟回到了跌入寒潭前的三个月。

  最初是惶惑,继而生出妄念——既然能重生,是否就能逆天改命?

  他试过预警灾祸,试过救人于水火,试过拜师学艺……

  可无论他如何挣扎,命运总会换一种方式更狠地碾过他的期望。

  救下的人会因别的缘由死去,避免的灾祸会以更惨烈的方式重演。

  他妄图撼动历史,却被无形的“因果”一次次扯回既定轨道。像一场永远无法通关的游戏,所有努力都是徒劳。

  此后千年,玄知不断经历死亡与轮回。

  容颜在某个节点诡异地永驻,记忆却如同积雪,越堆越沉,压得他喘不过气。

  每一次死亡,都会将他抛回某个过去的节点。他也找过那个命运的转折点,但什么也没有。

  他像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蛾,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直到某次轮回中,他遇见一个人——言之游离。

  那是在一片雪山之巅,暴风雪中,一个黑色的人立于尸山血海间,眼神空寂得像雪原本身,手中握……光?

  那光掠过之处,生命、执念、因果……尽归虚无。

  他被发现了。

  游离侧过头,目光落在玄知身上,无悲无喜。

  游离拿着那道光,一步一步,缓慢地走过来,像传说中收割灵魂的死神。

  玄知怔住了。

  那时的他尚未被彻底磨灭希望,仍相信轮回可破、未来可期。

  眼前的人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像死神一样。

  玄知摇着头向后退去,他跑了。

  他没有追,或许是出于某种玄知无法理解的原因,他停下了,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跑掉,也可能没有在看他。

  他不知道,他不敢回头,他只知道死掉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游离就这样消失在一片苍茫风雪中,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后来,玄知无数次回想起,才明白那是他漫长轮回里唯一触手可及的“答案”。

  可他再也没能找到他。

  在又一次轮回里,玄知终于窥见了“未来”的轨迹。

  他拼了命想去阻止,却次次失败。

  更可怕的是,他发觉自己的轮回并非偶然——那是神明力量形成的时空裂隙,而他自己,成了被裂隙锚定的“坐标”。

  每一次死亡,都是世界线的一次折叠与重组。

  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他刻意走向那些传闻中游离可能出现的地方——极北雪原、战场遗址、灵灾爆发之地……

  甚至故意赴死,试图回档到更早的时间线去相遇。

  但都没有。

  仿佛那次雪中的相遇,只是轮回长河里一次偶然的错轨。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每一次微小的选择变动,都像蝴蝶振翅,最终将他推向了再也遇不见那个人的未来。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慢慢淹过头顶。

  他试过自我了断,试过沉入深潭,试过跃下悬崖……

  可每一次醒来,不是回到某个更早的节点,就是进入另一段似曾相识的轮回。

  他像被困在时间琥珀里的虫豸,眼睁睁看着外界更迭、山河变迁,自己却永远在原地打转。

  某次轮回,他像最初那样,躲雨于一户农家檐下。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那一瞬,玄知如遭雷击——他看到了幼年的自己。

  雨停时,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对那个小小的自己伸出手。

  男孩怔怔地望着他。

  他带走了男孩,给他起名“知了”——蝉鸣一夏,不知春秋。

  说起来,他原来不叫玄知。

  两人隐居深山,一晃又是数百年。

  玄知已不再执着于寻找游离。

  他教知了识字、煮茶、认星星,带着他和小狗小猫过日子,像是在弥补自己从未拥有过的温暖。

  而知了也渐渐知晓了这个“长大后的自己”所背负的沉重宿命。

  轮回依旧会发生,知了却不会长大了,仍会死亡。而他会带着转世、新的“知了”重新开始。

  他早已麻木,甚至学会了在无尽的轮回里寻找些微小的乐趣——比如某一世的茶特别好喝,某一世的知了学会了新菜。

  他戴着墨镜,在山下摆摊算命,看似逍遥世外,实则心若枯木。

  直到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家伙出现——江言。

  一眼,玄知就认出了他。

  不是容貌,是感觉。

  千年轮回,看遍生死,他本以为早已心若止水。

  可那一刻,眼泪却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他几乎是仓惶地戴好墨镜,试图藏住失控的情绪。

  他强迫自己镇定,接过话头,提出卜卦。

  对方果然如预料中那般,对“免费”二字兴致勃勃,插科打诨。

  指尖搭上对方掌心,触感温热。

  是活人。

  他垂眸,努力感知,但那命格依旧迷雾重重,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与他千年前所见,既相似又截然不同。

  最后,果然被嫌弃了。

  看着对方拍拍屁股准备走人,玄知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住了他。

  不能就这样让他走。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甚至快要忘记那张脸,忘记那份追逐解脱的执念。

  可偏偏就在他几乎放弃的时候,“他”却又这样突兀地、带着全然陌生的神态,闯了回来。

  搅乱了一池死水。

  玄知到现在都不知道,知了做了什么居然让江言跟着他回来了。

  然后,他发现了江言身上的问题。

  后来的一切,像一场不敢奢望的美梦。

  江言赖在他的山院里,吃他的饭,喝他的茶,逗他的狗。

  还教知了各种离谱的“生存技巧”,和猫狗打成一团,把原本清静的院子,弄得鸡飞狗跳,烟火气十足。

  矛盾,鲜活,……动人。

  玄知知道他已经不是游离了。

  游离的眼睛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而江言的眼神里……有了温度。

  哪怕那温度藏在插科打诨和满嘴跑火车之下。

  但他几乎能肯定——是他。

  一定是。

  只是,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变得如此……不同?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可他依旧贪恋这份巧合的“重逢”。

  直到那个火光跳跃的夜晚,江言忽然问他——还想斩断轮回吗?

  玄知拨弄炭火的手停住了。

  心潮翻涌。

  他想起了千年间的每一次绝望挣扎,想起了无数次目睹悲剧却无力改变的麻木,想起了寻找“游离”而不得的漫长孤寂。

  然后,他看向眼前。

  火光温暖,茶香袅袅。

  知了安静地在一旁,菜小狗也在一旁。

  而那个人,就在旁边,说着煞风景的话,让他有点舍不得。

  他不敢赌下一次轮回,是否还能拥有此刻。

  这份“舍不得”,重于千年的疲惫。

  然而,当黎明前夕,江言坐在秋千上,用前所未有的平静语气说出“我知道那把刀在哪儿”、“我可以帮你”时——

  玄知知道,他等到了。

  等了千年,寻了千年,绝望了千年,最终在他几乎放弃的时候,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等到了这份“解脱”。

  心中百感交集。

  所以在那个晨光初透的清晨,他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请你,为我斩断它。”

  光刃掠过,无声无息。

  没有痛楚,只有束缚千年的“线”寸寸断裂的轻响。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江言被晨光镀上金边的轮廓,还有愣怔的知了和菜小狗。

  他笑了笑,彻底消散在风里。

  这一次,没有回档,没有轮回。

  只有终结后的宁静,和一滴落在秋千板上、尚未干涸的泪。

  那是“他”唯一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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