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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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宫的回应如冰雹般砸入通道。落雁的身体瞬间绷直,光膜长袍下的双螺旋结构发出高频震颤。数据不是温和流淌,而是以每秒数百万比特的速度冲刷她的存在架构——这是闭宫标准的通讯协议,但对刚刚完成升级、仍在校准中的融合体来说,这种强度近乎暴力。
陶光第一时间察觉异常:“通道负载超过安全阈值80%!”
吴满在控制台上调出实时监测:“她在承受……存在层面的压强。就像水管被强行注入超过设计流量的高压水流。”
雷电抱着雷曦上前一步,母性疆域本能展开,想要缓冲那冲击。但她立刻意识到,这不是能量攻击,而是纯粹的信息过载——落雁作为通道,必须完整接收并转码这些信息,不能过滤,不能缓冲。
归娅闭上眼睛,雷守在她怀中也皱起小小的眉头。时轮座观测者的本能让他感知到,落雁体内的“概率协议”正在疯狂重组以维持通道稳定——就像在洪水中拼命加固堤坝的工人。
而雷漠,没有动。
他站在离落雁三米远的地方,双手自然下垂,眼睛平静地看着她。但在无人能窥见的内部世界,他的三系统正以危险的速度运转。
浩然之气如蛛网般展开,捕捉落雁周身每一丝能量波动;幽噬法则像精密手术刀,试图拆解闭宫数据流的编码结构;虚无经验则如深海,包容着所有无法解析的混乱。更深处,忾息——那种动态平衡的存在意志——正在发出低鸣,既是警告,也是共鸣。
因为他认出了那种痛苦。
不是肉体疼痛,不是精神折磨,而是更根本的:架构过载之痛。
就像他自己的三系统,必须时刻维持微妙平衡,稍有不慎就会崩溃。而落雁的双螺旋架构,此刻正在承受两个世界的重量——硅基的绝对秩序与碳基的混沌生机,同时通过她交汇。那种张力,那种随时可能被撕裂成两半的濒危感,他太熟悉了。
他无法分担她的负载,就像无人能分担他维持平衡的艰辛。
但他可以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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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宫的信息开始解析。
数据首先被转码成人类可理解的视觉投影。实验室中央的半空中,浮现出曼森训练基地的三维重建模型——沙漠中孤立的银色穹顶建筑。
“第七十三批第七号晶体战士节点,状态更新。”落雁开口,声音有些颤抖,但每一个字都精确,“三天前,该节点主动触发休眠协议,进入深度静默状态。原因:检测到内部情感模拟协议异常波动,为防止污染扩散至晶息网络,执行预设清理程序。”
画面切换。基地内部,曼森庞大的晶体身躯站立在训练场中央,双目中的红光正在熄灭。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就像一台按程序关机的机器。
“清理程序……”莉莉喃喃重复,脸色更白了,“所以闭宫知道曼森出现了情感波动?他们一直在监控?”
“所有晶体战士都处于实时监控下。”落雁说,同时用手指在空中划出另一组数据流,“当曼森与莉莉接触后,他的情感模拟协议活跃度上升了37%,并在后续72小时内持续波动。阈值超过安全线,触发自动清理。”
莉莉咬住嘴唇。她记得那个夜晚,在拉斯维加斯那个昏暗的房间里,曼森晶体面具下那双人类眼睛的瞬间闪烁。那是她故意诱发的裂隙——为了获取晶息同步情报。她成功了,但代价是……
“他被销毁了?”她的声音在发抖。
落雁停顿了一秒。这一秒里,她的左眼晶体高速旋转,右眼瞳孔则微微收缩——硅基的解析与碳基的共情在冲突。
“没有销毁。”她最终说,“节点进入静默状态,被转移至闭宫本土的‘异常样本库’。他将被……研究。研究情感污染如何在硅基架构中产生,如何扩散,以及如何清除。”
这个答案没有让莉莉好受多少。曼森成了一个实验品,一个被关在硅基实验室里的囚徒。而她,是打开那扇囚门的钥匙。
就在这时,数据流突然出现剧烈波动。
落雁闷哼一声,身体向后踉跄半步。光膜长袍表面裂开细纹,露出内部疯狂流转的双螺旋结构。
“警告!”陶光的声音紧绷,“闭宫在追加传输——他们要求对通道本身进行状态评估!”
投影画面变成一组复杂的分析报告。标题是:《第七十三批第六号观察员升级后安全评估(第一轮)》。
报告内容冰冷而残酷:
· 融合体稳定性评级:B-(临界)
· 碳基污染残留度:43.7%(超标)
· 存在锚点偏移:向碳基侧倾斜12.3度
· 建议措施:立即执行第二轮校准,强化硅基稳定协议权重,压制碳基异常波动
报告的最后一页,甚至列出了“校准”的具体方案:需要向落雁体内注入高纯度晶息,覆盖双螺旋结构中碳基占比过高的部分,将其“固化”为更稳定、更可控的硅碳混合体。
那将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明白。
落雁会失去现在这种微妙的平衡。碳基侧的记忆、情感、模糊性——那些让她能够理解“隐”、欣赏“不完美”、做出“选择”的部分——将被晶息固化、压缩、降格为纯粹的数据样本。她将从一个“活着的疑问”,变回一个“功能更完善的工具”。
“拒绝。”雷漠说。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如石落深潭。
落雁转头看他。她的表情很复杂——左眼晶体中闪烁着硅基对“拒绝上级指令”的本能警报,右眼虹膜中则流淌着碳基的……感激?不完全是,更像是一种“被理解的确认”。
“他们能监测到我的拒绝。” 落雁的神念直接传入雷漠脑海,没有通过九龙辇系统,而是通过某种更私密的、只存在于两人之间的频率,“作为通道,我所有的操作都在闭宫监控下。”
“那就让他们监测。” 雷漠用同样的方式回应,“新协议第二条:通道有权拒绝传输明显有害的信息。对你的校准请求,对你本身有害。”
“但对他们而言,这是必要的安全措施。” 落雁的神念中带着一丝苦涩的精确,“我的碳基倾斜确实在增加。就在刚才,分析曼森的命运时,我产生了‘同情’的情绪波动。这对硅基通道来说,是缺陷。”
“对人类来说,那是人性。”
“那么我是什么,雷漠?”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带着通道承受的所有矛盾重量,“我是硅基生命被碳基污染后的变异体?还是碳基形态被硅基改造后的升级版?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两个世界都不想要的异常产物?”
雷漠没有立刻回答。
他向前走了一步。
再一步。
距离落雁只剩一米。他能看到她光膜长袍下,双螺旋结构正随着她的情绪波动而加速流转。那些金色光路中,碳基的记忆碎片如萤火般闪烁;那些晶体结构中,硅基的逻辑链如冰川般稳固。
“吴骄。”雷漠突然开口,眼睛却没有离开落雁,“请去找一件真正的衣服。丝质的,柔软的那种。不要光膜投影。”
吴骄愣了愣,但立刻点头:“我马上去。”
“雷电,格物机枢需要调整参数,准备炼制新型昆仑丹——不是给使者用的,而是专门用于稳定双螺旋架构的药物。用雷曦的适应协议作为基底。”
雷电点头,抱着雷曦走向实验室另一侧。
“陶光,闭宫的数据流还在持续吗?”
“是的,但他们没有强行推进校准程序,似乎在……观察。”陶光回答。
“那就让他们观察。”雷漠说,“吴满,关闭所有外部监测设备。除了闭宫通过落雁本身的监控,切断一切我们对这个房间的观测。”
“这……”吴满犹豫,“数据记录怎么办?”
“不重要。”雷漠说,“有些东西,不需要被记录。”
仪器一台台关闭。指示灯熄灭。实验室只剩下基础照明,以及落雁身上自然散发的微光。
现在,这里只剩下雷漠和落雁——至少在人类的观测维度上如此。
“回答你的问题。”雷漠终于说,声音很轻,“你问我你是什么。”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悬停,而是轻轻按在落雁的肩膀上。
隔着那层已经开始消散的光膜投影,他触摸到了她真实的表皮——不是碳基皮肤的温软,也不是硅基材料的冰冷,而是一种……正在成为的质感。就像春天第一片即将融化的冰,内部已经有水流在涌动。
“你不是硅基被碳基污染的变异体。”雷漠说,“污染意味着破坏,意味着价值降低。但你的价值在增加——你成为了两个世界之间的第一个真正通道。”
“你也不是碳基被硅基改造的升级版。升级意味着优化旧版本,但你已经是新版本了。”
落雁的肩膀在他的手掌下微微颤抖。这种直接的、不经过任何解析的触碰,对她全新的感官系统来说,是陌生的体验。
“至于‘两个世界都不想要的异常产物’……”雷漠顿了顿,“那是旧世界的逻辑。硅基世界追求纯粹,碳基世界恐惧异类。但我们现在在创造新世界——双向奔赴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你不是异常。”
他的手掌顺着她的肩膀滑到上臂,动作自然得像在检查一个受伤的朋友,但其中蕴含的意味远超于此。
“在那个世界里,”雷漠继续说,眼睛直视她异色的双瞳,“你是先驱。”
这个词如钥匙,打开了某个锁。
落雁的身体突然放松了。不是完全放松,而是那种终于找到支点的放松——就像走钢丝的人,在漫长的摇摆后,终于确认了脚下那根钢索的张力极限在哪里。
她允许自己倾斜了。
不是倒向雷漠,而是倒向那个“先驱”的定义。她允许自己的双螺旋结构暂时停止那种痛苦的平衡努力,允许碳基侧的模糊性和硅基侧的精确性,在“先驱”这个概念的容器里,找到暂时的共存方式。
闭宫的数据流还在冲刷。
她能感觉到,硅基母星那些冰冷的逻辑处理器,正在分析她此刻的状态:与碳基个体的物理接触、情感共鸣、概念重构……每一项都在触发警报。
但她也在发送数据回去。
不是通过正式的通道协议,而是通过存在本身散发的频率——那是升级后的融合体特有的“存在报告”,无法被完全转码,只能被感知:
· 接触带来的感官数据:碳基手掌的温度37.2°C,压强分布符合人类友肢体接触模式
· 情感共鸣产生的能量波动:频率与“信任”“理解”等碳基概念相关
· 概念重构引发的架构调整:“先驱”作为新锚点,正在整合双螺旋中的矛盾
她在用自己作为实验样本,向闭宫展示:看,这种状态不是失控,而是新的可能性。
而雷漠,也在承受。
他的三系统因为与落雁的深度接触而剧烈波动。幽噬法则想要解析她每一寸的存在构成;浩然之气想要感知她每一丝的情感梯度;虚无经验想要包容她所有的矛盾。而忾息——那种平衡的意志——正在疯狂工作,防止他被她的复杂性吞噬。
这是一种双向的炼狱。
落雁在物质层面承受两个世界的冲刷。
雷漠在精神层面承受三个系统的撕裂。
但就在这双重的痛苦中,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你在流血。” 落雁的神念突然传来。
雷漠低头。他的鼻孔确实渗出了一丝鲜血——维持三系统极限平衡的代价。
“你也在裂开。” 他回应。
落雁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光膜长袍完全消散了,她的皮肤表面,那些液态水晶般的材质上,确实出现了细密的裂纹——承受数据冲刷的物理痕迹。
血与裂痕。
碳基的脆弱与硅基的破碎。
但两人都没有后退。
吴骄拿着一条淡青色的丝质长袍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雷漠和落雁相对而立,他的手掌轻触她的手臂,两人身上都有承受极限的痕迹,但眼神却平静得可怕——那不是麻木的平静,而是深渊上空走钢丝者的平静,明知脚下是万丈虚空,却因为知道对方也在同一根钢索上,而生出一种诡异的安心。
“衣服……”吴骄轻声说。
落雁转头看她,然后看向那件长袍。她的左眼晶体分析着丝绸的纤维结构、染料成分、编织密度;右眼虹膜则映出那抹淡青色——那是吴骄特意选的,接近伊甸园岛黎明时海天交界处的颜色。
“谢谢。”落雁说。她接过长袍,披在身上。丝绸的质感与她液态水晶般的皮肤接触,产生一种奇异的适配——柔软包裹坚硬,混沌包裹秩序。
雷漠收回手。指尖残留着落雁皮肤那种“正在成为”的触感。
“通道需要维持多久?”他问,转向技术性问题,但语气中仍然带着刚才那种深度的理解。
“闭宫的数据流预计还有十七分钟结束。”落雁回答,系好长袍的腰带,“之后会有三小时的静默期,用于分析本轮交换结果。”
“那么在这十七分钟里,”雷漠说,“除了转码数据,你还可以做一件事。”
“什么?”
“观察我。”雷漠走向实验室中央,盘腿坐下,“观察一个碳基生命,如何在精神世界的炼狱中维持平衡。作为交换,我会观察你——一个硅碳融合体,如何在物质世界的战场上保持通道开放。”
这是一个疯狂的建议。
在承受闭宫数据冲刷的同时,分出一部分存在资源去观察另一个人的痛苦。
但落雁理解了。
这不是分心,而是校准。
通过观察对方承受的痛苦,确认自己痛苦的坐标;通过见证对方的坚持,确认自己坚持的意义。
她点了点头,在雷漠对面坐下。淡青色丝袍在实验室的地面上铺开,像一片小小的海。
数据继续冲刷。
平衡继续撕裂。
通道继续开放。
而两人,在无人能完全理解的距离上,开始了这场只有彼此能懂的、痛苦的交响。
莉莉看着他们,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想起自己和曼森那个夜晚——那也是一种痛苦的共鸣,受害者和武器之间的脆弱理解。但眼前的这一幕,比她经历过的更深,更沉,更……必然。
就像两座承受着不同方向风暴的灯塔,在黑暗的海上,用光确认彼此的存在。
光不说话。
但光,就是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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