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兔子也咬人

　　叶建兵守在床边，紧紧握着王丽华冰凉的手，眼神里满是后怕和坚定。

　　“丽华，别怕，都过去了。你好好养身体，我在这儿陪着你。”

　　王丽华看着他，又看看一旁的叶蓁蓁和杜衡，泪水无声滑落。

　　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找到依靠的安心。

　　她虚弱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终于能真正地休息一下。

　　王丽华这番以命相搏的宣言，彻底击溃了王铁柱和李秀英的心理防线。

　　他们看着女儿那双决绝的、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眼睛，毫不怀疑她真的会做出撞墙寻死的事情来。

　　逼死亲生女儿——这个罪名他们背不起，尤其是在公社干部和这么多乡亲眼皮子底下！

　　“你……你……”

　　王铁柱指着王丽华，手指颤抖，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狠话。

　　那股支撑着他胡搅蛮缠的蛮横之气，被女儿以生命为代价的反抗和公社干部的威压彻底打散了。

　　李秀英的干嚎也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她瘫坐在凳子上，看着被叶建兵牢牢护在身后、眼神冰冷的女儿。

　　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他们一直视为摇钱树的闺女，已经彻底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公社干部见场面控制住，又严厉地训诫了王铁柱几句，强调新社会新风尚，绝不允许旧社会的陋习死灰复燃，让他赶紧带着人离开，不要再打扰病人休息。

　　王铁柱脸色灰败，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甚至没敢再看王丽华一眼，拖着沉重的步伐，几乎是逃离了病房。

　　李秀英也被王晓峰不情不愿地搀扶起来，母子俩在众人鄙夷目光中，灰溜溜地跟了出去。

　　闹剧终于收场。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王丽华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在了病床上，身体微微发抖，是情绪过度激动后的虚脱。

　　“没事了，丽华，没事了……”

　　叶建兵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地反复安慰，既是安慰她，也是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

　　护士长上前轻轻拍着王丽华的手：“没事了妹子，刚那个谁……是我家那口子。你们有啥事，找他就行。”

　　叶蓁蓁和杜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叶蓁蓁立刻上前一步，握住护士长的手，语气真诚又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

　　“护士长，真是太谢谢您了！还有那位领导同志，今天多亏了你们及时赶到，不然那场面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她话语里刻意模糊了干部与护士长的具体关系，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护士长也是个爽利人，拍了拍叶蓁蓁的手背，压低了些声音：

　　“蓁蓁，你跟客气啥？应该的！我那口子就在公社管这摊事，最见不得这种欺压人的老黄历！

　　你们放心，有他今天这番话，那王家两口子不敢再明着来医院闹了。

　　让丽华妹子安心养着，有啥事随时叫我。”

　　这话既是安慰，也透着一层无形的保障。

　　叶蓁蓁心中更定，连忙又道了几声谢。

　　护士长看了看病床上情绪逐渐平稳的王丽华，和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的叶建兵，笑了笑，便转身去忙其他事了。

　　她顺手还帮他们带上了病房的门，隔绝了外面一些好奇张望的视线。

　　杜衡这时才沉声开口，话是对叶建兵和王丽华说的，目光却沉稳地扫过叶蓁蓁，带着安抚的意味：

　　“既然公社表了态，王家短期内应该会有所顾忌。

　　二哥，你安心照顾丽华。蓁蓁，我们也该去回去了。”

　　他指的是之前打算去肉铺割肉的计划。

　　叶蓁蓁会意，知道杜衡是想把空间留给哥哥和未来嫂子，让他们自己平复情绪，消化今天这惊心动魄的一切。

　　她走到床边，轻声对王丽华说：“丽华姐，你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我和杜衡先出去一趟，晚点再来看你。”

　　王丽华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虽然还是有些苍白虚弱，但眼神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绝望空洞。

　　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微却清晰：“蓁蓁，杜团长，谢谢你们……”

　　叶建兵也抬起头，眼圈还有些红，但眼神无比坚定：“妹子，杜衡，你们去忙吧，这里有我。”

　　离开卫生院，重新骑上自行车，叶蓁蓁搂着杜衡的腰，将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背上，久久没有说话。

　　杜衡感觉到她的安静，知道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心绪难平。

　　他没有催促，只是稳稳地骑着车，任由微凉的风拂过面颊。

　　过了好一会儿，叶蓁蓁才闷闷地开口：“杜衡，我刚才……其实有点怕。”

　　她指的是王丽华决绝地以死相逼的那一刻。

　　杜衡空出一只手，覆在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上，轻轻握了握。

　　他的手掌温热而粗糙，有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比你想象的坚强。”杜衡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被逼到绝境，兔子也会咬人。她今天不是反抗了么？而且，赢了。”

　　他的话语简练，却一针见血。

　　叶蓁蓁怔了怔，随即恍然。

　　是啊，丽华姐今天看似走了一步险棋，实则是在绝境中为自己杀出了一条生路。

　　她用自己的勇气和决心，彻底打破了原生家庭对她的控制和剥削。

　　这么一想，心头那点后怕渐渐被一种混杂着敬佩和欣慰的情绪所取代。

　　“你说得对。”

　　叶蓁蓁抬起头，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感觉胸口的滞涩散去了不少，

　　“丽华姐和二哥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杜衡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了一下。

　　“嗯。”

　　他应了一声，顿了顿，像是随口提起，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以后，也没人能像那样逼你。”

　　这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叶蓁蓁心头猛地一暖，像是被温热的熨斗细细熨过。

　　她明白，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有他在，她永远不必经历王丽华那样的绝望。

　　她收紧了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后背，声音带着娇嗔和依赖：“我知道。有你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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