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腐骨瘴

　　“铛——！”

　　“铛——！”

　　“铛——！”

　　沉闷而悠远的钟声，如同末日的丧钟，骤然划破了京城上空的宁静。

　　一声，两声，三声……九声钟鸣，声声催魂！

　　无数刚刚结束了牌局，哼着小曲回到家中的官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们手忙脚乱地脱下便服，换上沉重的朝服，甚至来不及整理仪容，便疯了一样冲向自家的马车，冲向皇宫。

　　金銮殿内，灯火通明，却死一般的寂静。

　　刘协高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写满了不安的脸。

　　百官们衣冠不整，气喘吁吁，交头接耳，每个人都在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至于鸣响景阳钟。

　　待到内阁首辅裴文若、六部尚书等核心大臣全部到齐，刘协抬了抬手。

　　小德子上前一步，展开那份来自地狱的奏报，用他那独特的、带着颤音的嗓音，将上面的内容公之于众。

　　“南疆云州大疫……腐骨瘴……感染者皮肉溃烂，骨脆如酥，死后化为腐水……城中百姓，感染者已十之五六，死人无数……”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朝臣们都被这恐怖的描述惊呆了。

　　“陛下！”

　　裴文若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那张总是写满“为国为民”的清瘦脸庞，此刻已是煞白一片。

　　他快步出列，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南疆危矣！云州危矣！臣恳请陛下，立刻调集天下名医，搜罗所有珍稀药材，不惜一切代价，火速驰援云州！”

　　“臣附议！”

　　户部尚书面无人色地跪倒。

　　“臣附议！”

　　兵部尚书也跟着跪下。

　　“请陛下以苍生为念，速发救兵！”

　　呼啦啦一下，朝堂上跪倒了一大片，哀求之声响彻大殿。

　　刘协看着下方跪倒的臣子们，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龙椅前，用一种充满了疲惫与无力的声音，幽幽开口。

　　“腐骨瘴……”

　　“此乃天降之谴，非人力可为也。”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裴文若等人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龙椅上那个身影。

　　他们听到了什么？

　　天谴？

　　非人力可为？

　　这还是那个能将治国大道融入“忘忧牌”中的圣君吗？

　　不给他们任何反应和思考的时间，刘协猛地提高了声调，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下达了他的第一道“圣旨”！

　　“传朕旨意！”

　　“即刻起，封锁云州全境！自云州边界始，百里之内，设为禁区！任何人，不得进！不得出！”

　　“违者，立斩不赦！”

　　“陛下！万万不可啊！”

　　裴文若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老泪纵横，不顾君臣之礼，膝行几步，凄厉地喊道：

　　“云州尚有百万军民！其中不乏未染病者！此举……此举是陷他们于死地，是将整个云州变成一座巨大的活死人墓啊！陛下！”

　　“陛下三思！”

　　“陛下开恩啊！”

　　群臣哭谏之声，几乎要将大殿的屋顶掀翻。

　　刘协看着这幅场景，他脸上挤出无比“悲痛”的神情，声音嘶哑地吼道：

　　“朕何尝不知！朕何尝不痛心！”

　　“但若病源扩散，蔓延全国，届时，整个大晏都将化为人间炼狱！死的人，就不是一百万，而是一千万！是两千万！”

　　“朕……”他哽咽了一下，眼中甚至逼出了几分水光。

　　“朕这是在断尾求生啊！！”

　　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大义凛然”。

　　说完，他不给群臣任何再劝的机会，猛地一甩龙袍广袖，背过身去。

　　“退朝！”

　　两个字，冰冷刺骨，彻底断绝了所有人的希望。

　　刘协甩袖离去，将满朝的哀嚎与哭谏，都关在了金銮殿厚重的殿门之后。

　　他走在返回养心殿的宫道上，微风吹拂着宽大的龙袍，内心深处，正有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在绚烂绽放。

　　“断尾求生？哈哈哈，我可真是个天才！”

　　“这理由，多冠冕堂皇！多无可辩驳！”

　　“裴文若啊裴文若，你不是最会脑补吗？

　　来，你倒是给我补一个看看！

　　这回朕可是为了‘保全大局’，牺牲‘一小部分人’啊！

　　多么符合你们圣贤书里写的‘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已经能预见到，在自己“英明”的封锁政策下，云州将彻底变成一座孤岛。

　　瘟疫肆虐，人心崩溃，秩序荡然无存。

　　至于那百万军民……

　　刘协的脚步顿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念头。

　　无辜吗？

　　或许吧。

　　但那又如何？

　　他闭上眼，眼前浮现的不是云州的尸山血海，而是前世婚礼上，妻子穿着婚纱对他微笑的模样。

　　与他而言，那才是真实。

　　而这里，不过是一场荒诞的、该死的、超长待机的VR游戏。

　　这些大臣，这些百姓，不过是一串串代码，是影响他“国运”数值的Npc。

　　他不是没玩过那种高自由度的策略游戏，为了达成某个战略目标，牺牲掉一两个省的人口，那不是常规操作吗？

　　现在，他的目标就是“回家”。

　　为了回家，别说一个云州，就是把整个大晏王朝都献祭了，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想到这里，他心中最后那点现代人残留的、不合时宜的道德感，被彻底碾碎，烟消云散。

　　然而，他低估了这群“奋斗逼”的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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