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寿安宫暗流，太后撑腰（下）

　　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今日在寿安宫，太后娘娘见孙女儿衣着……甚是素净，

　　不似年节气象，便特意垂询……问起，是否未曾用她老人家前些日子赏下的那几匹‘浮光玉锦’裁制新衣？

　　言语间……似有关切，又似有……些许不解。

　　孙女儿当时心中惶恐，只得回说……想必是年关府中事务繁杂，

　　针线上人手一时周转不及，故而尚未赶制出来。

　　是孙女儿应对失当，未能周全侯府颜面，请祖母恕罪。”

　　她这番话，说得极其委婉，甚至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说是“应对失当”。但字字句句组合在一起，

　　尤其是“太后垂询”、“关切不解”、“府中事务繁杂尚未赶制”这几个关键词，

　　如同几块冰冷的巨石，接连投入老夫人原本平静的心湖！

　　老夫人的笑容瞬间僵在保养得宜的脸上，

　　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在身旁的小几上，溅出几点水渍。

　　太后亲自过问一个臣子之女的衣着？

　　还特意点明了是太后自己赏赐的料子？

　　这哪里是普通的关切？这分明是最高级别的敲打！

　　是太后在表达对侯府、对她这个当家主母治家不力的不满！

　　是在质疑侯府苛待了有功之臣的遗孤、她太后亲自看重的女孩儿！

　　“什么？！”老夫人猛地坐直了身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胸口微微起伏，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当真如此说了？！

　　你一字不差地告诉祖母！”

　　骆静将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

　　却依旧清晰：“孙女儿不敢有半字虚言。当时……

　　嘉盛大长公主、永平长公主几位殿下也在场，都听得真切。

　　太后娘娘还说……还说静丫头懂事，不忍靡费……”

　　她适时地补充了旁证，让此事更加确凿无疑。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老夫人气得手都开始发抖，

　　指尖死死掐着身下的锦垫，“府里针线上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都是死人吗？！竟敢如此怠慢！连太后娘娘亲自赏赐下来的、

　　脸面一样的衣料都敢拖延搁置！她们这是要打我们侯府的脸，

　　还是要打太后娘娘的脸？！是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看我们镇西侯府的笑话，

　　说我们刻薄嫡女，连件像样的年衣都做不起吗？！”

　　她越说越气，猛地一拍案几，厉声喝道：“去！立刻去把针线房上下的管事婆子全都给我叫来！

　　还有白氏！让她也立刻滚过来见我！

　　我倒要问问，她这个家是怎么当的！”

　　老夫人雷霆震怒，自然有心腹丫鬟飞快地将消息递到了东院正房。

　　白氏刚从宫中受了太后当众敲打、

　　又亲眼见骆静与雍王同出同入而憋了一肚子惊惶怒气回来，

　　正心绪不宁地坐在暖阁里，对着心腹妈妈发泄怨气，

　　听到老夫人震怒要彻查针线房，还点名要她立刻过去，

　　心头更是烦躁慌乱得如同乱麻。恰在此时，

　　白慧容提着裙角，急匆匆跑了进来，未语泪先流，

　　添油加醋地哭诉道：“姑母！不好了！大表姐从宫里回来了，

　　一回来就直接去了祖母的慈晖堂，不知在祖母面前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祖母勃然大怒，正在发作呢！针线房的管事们都快吓死了！

　　姑母，定是大表姐又在祖母面前颠倒黑白，告您的状了！”

　　白氏本就因今日连连受挫而心神不宁，

　　此刻一听“告状”二字，联想到宫中太后的敲打

　　和骆静那张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脸，

　　一直紧绷的理智之弦瞬间崩断！怒火、恐惧、羞辱、不甘……

　　种种情绪如同火山般喷发，冲垮了她所有的克制！

　　这个孽障！定是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回来又挑唆老夫人！

　　她是存心不让自己好过，存心要毁了这个家！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也顾不得整理妆容仪态，

　　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气势汹汹，如同扑食的母虎般直扑向西院的文绣院！

　　她要去撕了那个小贱人的嘴！看她还能如何巧言令色！

　　“骆静！你给我滚出来！”白氏人未到，尖利刺耳的声音先至，

　　她一把粗暴地推开试图上前阻拦的、脚上带伤的秋月，

　　带着人径直冲进了院内。

　　骆静正坐在临窗的暖炕边，捧着一杯热茶，似乎正在静静出神。

　　见白氏这般阵仗闯进来，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白瓷茶盏，

　　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声音平静无波，

　　听不出丝毫波澜：“母亲冒夜前来，不知有何急事吩咐？

　　何以动如此大的怒气？”

　　“何事？你还有脸问我何事？！”白氏胸口剧烈起伏，

　　指着骆静的鼻子，平日里维持的端庄雍容荡然无存，

　　只剩下扭曲的狰狞，厉声斥骂，声音尖得几乎要划破夜色，

　　“你这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我镇西侯府是少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

　　是缺了你用度还是克扣了你份例？

　　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诉苦卖惨，

　　毁我侯府颜面！你的教养呢？你的孝道呢？都喂了狗吗？！

　　我真是白生养了你这个孽障！”

　　骆静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她，

　　那目光澄澈如冰，倒映出白氏此刻气急败坏的丑态，

　　不见丝毫惧色，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怜悯的疑惑，

　　语气平稳却字字如刀：“母亲何出此言？女儿愚钝，实在不解。

　　女儿在太后面前，从未说过侯府半句不是，

　　始终谨记母亲平日教诲，言谈举止皆以侯府声誉为先。

　　倒是太后娘娘慈爱，见女儿衣着简朴，不似年节气象，

　　出于关怀，垂询了几句。莫非……在母亲眼中，

　　女儿合该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才不算损了侯府颜面？

　　还是说……” 她话语微微一顿，目光锐利地直视白氏闪烁的双眼，

　　“在母亲心中，早已没了女儿这个嫡亲骨肉的位置，

　　以至于连太后娘娘一句出于好意的关怀，

　　落在母亲耳中，都成了天大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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