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黑夜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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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宁刚将军报收进贴身处,后巷的青石板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那声音像春蚕啃叶,极轻却带着股黏腻的紧迫。

  她睫毛微颤——这不是巡夜更夫的拖沓步,倒像猫爪碾过瓦砾,专挑着阴影处落足。

  暗格里的霉味突然涌进鼻腔,她后背抵着冰凉的砖,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

  生母临终前塞给她的《治家要略》抄本隔着薄衫硌着心口,那行察声辨迹,防患于未然的批注突然浮上脑海。

  脚步声在院门前停住。

  顾昭宁听见锁簧轻响,门轴发出经年未油的吱呀。

  她屏住呼吸,暗格里的蜘蛛丝擦过脖颈,痒得人想缩脖子,却连睫毛都不敢眨。

  烛火被风掀起的噼啪声里,有皮靴碾过碎叶的脆响。

  来者脚步很沉,每一步都像在丈量房间布局。

  顾昭宁顺着砖缝的微光望去——月白缠枝纹的靴尖扫过她方才站的位置,停在桌角。

  果然不在。男声压得很低,带着股阴鸷的笑,杨大人心疼玉佩,倒便宜了老子。

  顾昭宁瞳孔骤缩。

  那声音她熟得很——三日前在杨府后宅,她亲眼见这声音的主人往米袋里掺沙,转头便对管账说军粮足秤。

  是杨府三等侍卫周奎。

  暗格里的霉味突然变得刺鼻。

  顾昭宁摸向袖中短刃,指腹触到刀鞘上刻的字,那是她用碳笔描了十遍的记号。

  周奎的靴尖正往暗格方向移动,她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混着酒气,像块湿抹布糊在脑门上。

  叮——

  铜灯盏被碰倒的脆响里,顾昭宁猛地撞开暗格。

  周奎的惊呼声卡在喉咙里,短刃已经抵住他喉结。

  他手腕翻得极快,腰间佩刀出鞘三寸,却被顾昭宁用肘弯扣住脉门。

  两人在青砖地上滚作一团,顾昭宁的发簪散了,碎发糊在汗湿的脸上,却始终没让刀刃离开周奎咽喉半分。

  松手!周奎咬着牙甩她,靴底踢翻了炭盆,火星子溅在顾昭宁裙摆上,你个侯府庶女敢动杨府的人——

  杨府的人?顾昭宁膝盖顶在他腰眼,短刃又压进去半分,那你说说,杨大人让你来寻什么?

  是玉佩,还是我袖中那张军报?

  周奎的瞳孔猛地收缩。

  顾昭宁趁机扣住他后颈往地上一磕,他闷哼着瘫软,佩刀当啷落地。

  月光透过窗纸漏进来,正照见他腰间绣着的杨府云纹——和她方才遗失的玉佩背面,刻着同一只衔珠云鹤。

  带走。顾昭宁扯下他腰带捆住双手,转身时瞥见炭盆里将熄的火星,顺手捞起桌上的茶盏泼了过去。

  御书房的蟠龙柱影里,萧承煜正在批折子。

  顾昭宁推开门时,他笔尖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团黑鸦。

  这是杨府的人。顾昭宁将周奎踹到地上,方才潜入巷子,意图...

  意图抢玉佩毁军报。周奎突然笑起来,血从嘴角渗出来,顾娘子好手段,可你以为抓住我就能扳倒杨大人?

  他连边疆二十万大军的粮都能...

  住口!顾昭宁甩了他一记耳光。

  萧承煜已经走下龙案,玄色蟒纹便服在地上扫出冷硬的弧度。

  他蹲下身捏住周奎下巴,指腹碾过那道新鲜的掌印:杨威让你毁什么证据?

  周奎的冷汗滴在青砖上,洇出个深色的圆。

  顾昭宁看见他喉结动了动,知道这是要招了。

  果然,他突然哭嚎起来:大人说那玉佩刻着杨府暗卫的标记,要是落在陛下手里...他还说顾娘子聪明,定会顺着军报查到粮道,所以让小的无论如何...

  所以让你杀我灭口。顾昭宁替他说完,声音轻得像片雪。

  萧承煜猛地站起,龙纹袖口带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周奎手背上,他疼得蜷缩成虾。

  传刑部。萧承煜扯过案上的明黄缎子擦手,着人封了杨府西跨院,所有账册即刻呈来。他转头看向顾昭宁时,目光软了些:你今日...

  臣妾没事。顾昭宁摸了摸发间乱翘的碎发,只是杨威比想象中沉得住气——他能让周奎混在暗卫里追我,又派他来灭口,可见府里的眼线...

  朕已让赵公公撤了所有可疑宫人。萧承煜打断她,从今日起,你出入宫禁带十二名暗卫,三步一岗。

  顾昭宁垂眸应了,袖中却攥紧那方染了墨的帕子。

  她知道萧承煜没说的后半句——杨威经营二十年,爪牙未必全在明处。

  次日卯时三刻,顾昭宁在长春宫偏殿召见密探。

  盯着杨府门房老张,他每月十五去城南药铺。她将茶盏推给为首的灰衣人,还有西市米行的王掌柜,上月杨府三车粮走的是他的船。

  灰衣人低头记着,笔锋在纸上沙沙响。

  顾昭宁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想起昨夜周奎说的边疆二十万大军——生母教她看账本时总说米价涨五文,必有灾年,可杨府的粮价单上,灾年米价反而跌了三成。

  主子?灰衣人抬头。

  去查查北境军报。顾昭宁指尖敲了敲桌沿,三月前说粮草充足,可上个月突然要加拨,中间差的那二十万石...

  灰衣人收了本子,属下这就去。

  他走后,顾昭宁摸出袖中那方染墨的帕子。

  帕子角上沾着周奎的血,已经凝成暗褐色。

  她对着窗光照了照,突然发现帕子褶皱处有块极小的青斑——像极了杨府家庙前那株百年老松的树汁。

  暮色漫进御书房时,顾昭宁刚将新得的密报呈给萧承煜。

  烛火在他眉间投下阴影,她看见他握笔的手紧了紧,宣纸上二字被墨汁浸透,晕成团模糊的黑。

  明日早朝,朕要当众撕了他的画皮。萧承煜将折子拍在案上,只是...

  臣妾知道。顾昭宁替他斟了盏茶,杨威的姻亲在吏部,门生遍三法司,陛下若要彻查,需得...

  需得你再辛苦些。萧承煜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帕子传来,昨夜你躲暗格时,朕在偏殿等了三个时辰。

  顾昭宁一怔,抬头正撞进他眼底的暗涌。

  窗外的更声突然响起,咚——的一声,惊得烛火晃了晃。

  她抽回手整理案上的折子,却在纸堆里看见张熟悉的云纹——和周奎腰间的,和她遗失的玉佩上的,一模一样。

  陛下,她指尖压在那云纹上,杨府的暗卫标记,怕不止周奎一个。

  萧承煜的目光沉了沉。

  顾昭宁望着他身后的鎏金屏风,上面的百鸟朝凤在烛火里忽明忽暗,像极了杨府那座吃人的宅门。

  更声又响了。

  顾昭宁转身时,袖中那方染血的帕子滑落在地。

  她弯腰去捡,却在屏风阴影里看见道极淡的影子——像片被风卷起的枯叶,转瞬便没入黑暗。

  她攥紧帕子直起腰,窗外的暮色已经浓得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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