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假意“补偿”

　　“夏小姐？真是巧遇啊！”

　　夏小棠身体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

　　鼎晟拍卖行的董事长王豪，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油光发亮得能当镜子照。他脸上堆着一种极其夸张、仿佛肌肉都快要抽筋的“诚恳”笑容，眼底深处却像被掏空的沙袋，虚得只剩下浮光掠影的恐慌。他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人高马大的保镖，像两尊沉默的门神，把本就狭窄的楼道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是你。”夏小棠的声音像淬了冰，没有任何起伏。她认出了这张脸——当年在父亲那间小小的工作室里，带着一群鉴定师，指着那件价值连城的南宋官窑瓶碎片，一口咬定是“劣质胶水”导致崩裂，并咄咄逼人地索要天价赔偿的，就是这个人！他此刻的笑容，比当年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更令人作呕。

　　“哎哟，夏小姐还记得我，真是荣幸！”王豪仿佛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寒意，笑得更加“和煦”，向前凑近一步。他身上那股浓重的古龙水混合着雪茄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夏小棠胃里一阵翻腾。

　　他变戏法似的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抽出里面一张支票，用两根手指夹着，用一种仿佛施舍般、却又刻意压低显得“推心置腹”的语调递过来：“夏小姐，你父亲的事……唉！当年底下人办事糊涂，信息沟通不畅，闹出了天大的误会！我这个做董事长的，也是痛心疾首啊！这小小意思，一点心意，算是鼎晟对夏家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千万！千万别客气！”支票上那一长串的零，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油腻指数，爆表！

　　夏小棠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张支票上，没有一丝温度。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冬天，看到父亲被这群人逼到墙角，听着他们污蔑他毕生的心血是“赝品”，看着他因愤怒和冤屈而浑身颤抖，最终在那张陷阱合同上签下名字时，钢笔尖深深扎进了他的虎口，留下一个深色的血点……父亲当时的眼神，不是愤怒，是信仰崩塌的灰败。

　　王豪还在表演，语气更加“语重心长”，甚至还带着一丝“过来人”的劝慰：“小棠啊（这称呼让夏小棠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拿着这笔钱，好好完成学业，你父亲在天之灵也欣慰。鼎晟呢，也愿意动用一切资源，帮你重振‘听雨斋’的家声！咱们这行，说到底，抬头不见低头见，和气生财嘛！”他话锋一转，那张油腻的笑脸凑得更近，眼神闪烁着试探与拉拢，“当然啦，还请你……方便的时候，代我向那位神通广大的陆修先生问个好。陆先生真是神人！改天王某一定亲自登门拜访，当面致谢！”

　　代我向陆先生问好？

　　夏小棠心中冷笑。这才是重点！陆修展现出的能力，让这个昔日的凶手感到了恐惧。这张支票，既是堵她的嘴，更是想借她的手，去试探、甚至拉拢陆修！这哪里是补偿？

　　王豪见她沉默，以为金钱攻势起了效果，眼底那丝恐慌被得意取代，手又往前递了递，支票几乎要碰到夏小棠胸前的帆布包：“拿着吧，小棠，这是你应得的……”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走廊里炸开！

　　夏小棠猛地抬手，狠狠拍在王豪递支票的手腕上！那张印满零的薄纸被巨大的力量带飞出去，在空中狼狈地飘荡了几圈，然后像一片肮脏的落叶，“啪嗒”一声，拍在了冰冷、积着薄薄灰尘的水磨石地面上。

　　王豪的笑容彻底僵死在脸上，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嗷”地痛哼一声，随即是难以置信的暴怒。他身后的两个保镖肌肉瞬间绷紧，上前半步，眼神凶狠地盯住夏小棠。

　　夏小棠却看也没看地上的支票一眼，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像岩浆一样喷薄欲出。她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些倔强和迷茫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像两簇燃烧的冰焰，直直刺向王豪那张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绿、精彩纷呈如同隔夜菠菜汁的脸。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楼道，带着刻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的钱？”

　　她一字一顿，字字如刀。

　　“沾着我父亲的血。”

　　目光扫过地上那张支票，如同在看最污秽的垃圾。

　　“闻起来，全是腐烂的味道！”

　　周围瞬间死寂。几个路过的学生和老师惊愕地停下脚步。王豪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猪肝一样的酱紫色。他指着夏小棠，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剧烈颤抖，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一句歇斯底里的咆哮：

　　“你……你个小贱人！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他气得浑身肥肉都在哆嗦，完全撕下了那层伪善的面具，只剩下穷凶极恶的本相。他猛地一挥手，“我们走！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他带着两个保镖，像三只被踩了尾巴的丧家犬，脚步虚浮、气急败坏地撞开围观的人群，狼狈不堪地逃离了现场。只留下那张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巨额支票，和周围一圈震惊、复杂、沉默的目光。

　　夏小棠站在原地，身体因为刚才的爆发还在微微颤抖。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旧伤疤里，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让她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诡异的清醒。她没有去捡地上的支票，甚至没有再看它一眼。她拉了拉肩上那个洗得有些发白、印着“听雨斋”三个褪色小字的帆布背包带子，挺直脊背，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地穿过沉默的人群，向楼梯口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在她刚才挥手拍开王豪时，对方慌乱中试图抓住她胳膊稳住身形的手指，曾短暂地蹭过她帆布背包的边缘。那看似不起眼的接触点附近，留下了一小片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点油腻感的浅黄色污渍，形状隐约像个扭曲的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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