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这才是真正的温养

　　凤舞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

　　院子里，其他人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各自忙碌了起来。

　　周晟收好书卷，对着林晚再次行了一礼，便走到院角的水井旁，开始打水，准备研墨。

　　剑心扛起锄头，走进了那片小小的菜地，沉默地开始翻土。

　　胖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回了厨房，锅碗瓢盆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

　　张小辫儿拿起扫帚，一下一下，认真地扫着地上的落叶，刻意绕开了凤舞站立的地方。

　　他们用最寻常的姿态，构建了一道无形的墙，将这位天界将军，隔绝在外。

　　凤舞看着这群“蝼蚁”，第一次感觉自己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重新坐回石凳上，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苦涩，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凤舞不再开口挑衅，她只是看。

　　看林晚每日续茶，看周晟埋首书卷，看剑心伺弄菜苗，看胖子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看瘦子打算盘算到飞起。

　　她不理解，但她看着。

　　午饭时，胖子照例多备了一副碗筷，放在凤舞面前。

　　“凤将军，今天吃红烧狮子头，尝尝？”

　　凤舞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冰冷：“本将军辟谷多年。”

　　“那可太可惜了。”胖子一脸真诚的惋惜，“我这狮子头，用的是黑风山猪妖的后腿肉，文火慢炖了三个时辰，神仙吃了都得还俗。您不吃，那我可就……”

　　说着，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起那个足有拳头大的狮子头，塞进了自己嘴里，满脸幸福。

　　凤舞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瘦子在柜台后探出头，小声对林晚嘀咕：“老板，这位将军住了快七天了，茶水费、座位费，还有胖子每天多做一份菜的食材损耗费……要不要记个账啊？”

　　林晚捧着茶杯，眼都没睁：“记在她那位帝君账上。”

　　瘦子一听，眼睛亮了，算盘拨得噼啪作响，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

　　这天午后，茶馆里生意正好，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粗布短衫，满身木屑的年轻人，在门口探头探脑，脸上满是犹豫。

　　“这位客官，喝茶？”小翠眼尖，立刻迎了上去。

　　“我……我找林老板。”年轻人局促不安地搓着手，手掌上布满了老茧和新添的伤口，

　　“我听人说，林老板能解世间一切烦心事。”

　　院子里的凤舞闻言，冷哼一声，眼神中的轻蔑毫不掩饰。又是凡人的鸡毛蒜皮。

　　林晚睁开眼，示意小翠让他进来。

　　年轻人走到院中，看到凤舞那身肃杀的行头，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最后还是哆哆嗦嗦地对着林晚的方向一揖到底：“林老板，求您给我指条明路！”

　　“坐下说。”林晚指了指旁边的櫈子。

　　年轻人坐下后，才道出了原委。他叫阿木，是镇上王木匠的关门弟子，自问手艺已经青出于蓝，可师父却死死压着他，不许他出师，更不许他接私活。前几日，城里张大户家要建一座木兰雕花的水榭，指名要他去做，这可是能让他一举成名的好机会。可师父知道后，非但不同意，还以“手艺不精，败坏师门”为由，罚他劈了三个月的柴火。

　　“我就是不服气！”阿木涨红了脸，激动地说道，“我做的活计，街坊邻居谁不夸？可师父他就是见不得我好！林老板，您说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该跟他当面对质，或者干脆自立门户？”

　　“懦夫。”凤舞冰冷的声音响起，她甚至没看阿木一眼，“你的手艺比他好，就当众挑战他。赢了，他的名声就是你的。输了，只能怪你学艺不精。如此简单的事，也要求人？”

　　阿木被这番话噎得脸色发白，他一个普通人，哪里敢跟抚养自己长大的师父刀兵相向。

　　林晚没有理会凤舞，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阿木那双布满伤痕的手，平静地问：“你学木工，是为了什么？”

　　阿木一愣，下意识地回答：“为了……吃饭，为了出人头地。”

　　“你的手艺，是用来造福于人，还是用来斗气的？”林晚又问。

　　阿木沉默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林晚端起桌上那杯给玄烨续的茶，用杯盖轻轻拨了拨茶叶：“你师父教了你手艺，养你长大，这是恩。他如今嫉妒你，打压你，这是他的心魔，不是你的。你若与他争斗，赢了，背上一个欺师灭祖的骂名；输了，毁掉自己的前程。无论输赢，你都只会得到一口怨气。”

　　她放下茶杯，看向阿木：“从明天起，你不用斧凿，只用刻刀。去雕些小玩意儿，鸟兽虫鱼，飞禽走兽，送给镇上的孩子们。不收一文钱，只图他们一个笑脸。”

　　这个建议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放着成名的大好机会不要，去做那不挣钱的玩意儿？

　　“这……这有什么用？”阿木不解地问。

　　“你的手艺，需要被看见，但不是被你的师父看见，而是被这满城的人看见。”

　　林晚的声音很轻，

　　“当全城的孩子都拿着你的木雕，当他们的父母都在称赞你的巧手仁心时，你师父那点私心，还能藏得住吗？人心是杆秤，公道，有时候不必自己去争。”

　　阿木呆呆地看着林晚，仿佛一扇全新的大门在他面前打开。

　　他一直想着如何战胜师父，却从未想过，可以绕过这座山。

　　“学生……明白了！”

　　阿木猛地站起身，对着林晚深深一躬，

　　眼中的迷茫和愤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和感激。他转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茶馆。

　　就在阿木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瞬间，林晚怀中那只始终温热的白瓷杯，忽然，轻轻地“嗡”了一声。

　　一道比发丝还细，只有林晚能看见的微弱金芒，在杯中一闪而过。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更加醇厚、更加温暖的气息，从杯中缓缓散开，融入她的掌心。

　　杯子的温度，似乎又高了一丝。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温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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